窗外蟬鳴四起, 身旁蒲扇輕揮,正是夏季。
竹椅微微晃動, 丫鬟在耳邊低語, 起初朦朦朧朧, 後來漸漸清晰起來。
小鹽巴失了神,睜眼對上頭頂根根紅木房梁,四周是粉牆黛瓦的院落小閣, 恍如隔世。
這夢境, 像是穿梭了百年、千年之久。
“少爺, 老夫人把府中繡娘統統趕了出去。”
他聽見自己用慵懶地聲音問道:“為何?”
“老夫人想在帕子上繡朵金針花, 讓府裡幾個繡娘一一繡過去, 卻始終不能滿意,便大發雷霆,怒叱她們無用……”
小鹽巴翻了個身。
良久, 才說道:“聽說城南有一刺繡人手藝不錯,改天我將帕子拿去讓他繡吧。”
丫鬟聞言,麵露欣喜之色, 手中蒲扇揮動得越發勤奮起來,嘴上應道:“好咧!”
不知為何,小鹽巴心中湧起陣陣無奈。
這大概不是來自本身,是從夢境裡滲透進來的情緒。
他知道, 老夫人是故意的。
晌午, 麗日臨空。
街上熙熙攘攘, 買綢緞手鐲, 做糖人,熱騰騰的包子餛飩鋪,熱鬨非凡。
小鹽巴撐開折扇,步伐不急不緩,悠閒自得,他似乎知道自己要去的地方,看見那眾多小生意鋪中坐著的紅衣男子,他過於引人注目,一眼便能認出,便停了下來。
紅衣忖得他皮膚雪白,自帶一股妖媚的豔麗氣息。
男人刺繡,世間罕見,小鹽巴上前,正巧與之對視,一雙鳳眼,目若秋水。
他說明來意,男人接過帕子,拿起細細繡花針,多問一句:“可是送給心上人?”
小鹽巴道:“送給母親。”
男人手指撫上帕子,便能曉得這材質,城中用的起的,隻有那一家了。
薛氏鏢行的人,難道家中沒有繡娘,大老遠地找他刺繡,大概是已經知道了什麼。
男人道:“三日後來取罷。”
小鹽巴站著沒動,定定看著他。
“怎麼了?”男人抬頭,溫柔一笑:“是我臉上有花?”
小鹽巴蹲下身,兩隻手隨意搭上自己的大腿,眯著眼打量他:“我母親叫容玉,她有個弟弟叫容明,一年前不見了,容明,你知道吧?”
男人佯裝驚愕:“容明是誰?”
小鹽巴冷哼,已是不耐,用力捏起他的臉:“彆裝了,我這個月來了三次,次次給你一張手帕,再蠢也知道小爺我是薛氏鏢行的人了吧,你倒是不急不緩,悠然自得的很。”
男人神色黯然,卻不言語。
小鹽巴見他裝聾作啞,更是氣憤:“彆以為我不知道,你以前在胡悅南館,是個小倌,後來被舅舅贖走,倒清清白白來了,他本是你的恩人,你卻殺了他,好歹毒的心思!”
男人眸中無半點波瀾,任由他捏著,平靜道:“我沒有殺他,你若不信,可以一直看著我。”
小鹽巴鬆開手,起身冷冷道:“好,我就看著你,直到找到殺死舅舅的證據。”
“我叫蘇薄。”男人淡淡道:“你們薛家來找麻煩,總要知道麻煩的名字吧。”
蘇薄,蘇薄。
小鹽巴念道,果然人如其名,薄情寡義。
剛肺腑兩句,便天旋地轉,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車水馬龍越來越遠。
……
小鹽巴猛地睜開眼睛,天花板和淡黃色吊燈映入眼簾。
夢裡的自己像是是他,卻又不是他。
他醒了,卻還沉浸其中無法抽身。
白盼罕見地沒有睡覺,正托著下巴盯著他看,目光幽深,醞釀著隱隱的暴風雨。
好像生氣哩。小鹽巴渾身一震,夢裡那股囂張的氣勢像被一盆冷水灌上,全給澆滅了。
他大腦一片清明,像一朵剛開出嫩芽的小花,小幅度地打了個機靈,卷成一團瑟瑟發抖。
“做噩夢了?”白盼見他醒了,也沒其餘的動作,隻是淡淡問道。
噩夢不算,單純有點古怪,很真實,不像是夢境。
小鹽巴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道:“我好像夢見了蘇薄。”
白盼麵無表情,但周身的氣息明顯比之前更陰鬱:“你們做什麼了。”
這話像是在質問捉|奸在床的男女。
白盼不笑的時候有種強烈的疏離感,本身氣質清冷淡漠,仿佛下一秒就要離他而去似的,小鹽巴心裡有些害怕,不知所措地小聲道:“他殺死了我舅舅……”
“你在喊他的名字。”
白盼垂下眼簾,漂亮的眼睛波光瀲灩,灼熱的呼吸打在他的唇畔上方,兩人離得極近,稍稍張開嘴,就要親到了。
大概是做夢時氣著了,才脫口而出的。
但白盼為什麼要生氣呢?
小鹽巴想來想去,隻想到一個原因,卻又不敢說。
支支吾吾半響,嘴皮子抖了抖,最終鼓起勇氣,聲音小得如蚊子叫般:“你……你是吃醋了吧。”
他每吐一個字,抬起的嘴唇都碰到了白盼的,等說完了,便迅速埋進被子裡裹成了一個球,蠕動兩下,不肯出來了。
白盼本鬱結於心,現在卻被逗笑了,這副羞怯的小媳婦模樣,估計是什麼都沒想起來。
隔著被子抱住了他,內心充斥著無以倫比的滿足感。
“是不是做噩夢了?嗯?”
小鹽巴在被子裡麵聽到了,單純覺得答應了,對方就會立即高興起來,便上下動了兩下。
果然白盼的語氣又回到了平時,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睡吧。”
抱著被子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他不生氣了!
小鹽巴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思路比往常都要清晰。
高老說,蘇薄是蠱惑人心的妖怪,白盼橫眉冷目,難道怕他也被蠱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