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琳茹無緣無故失蹤, 帳篷裡的幾個男人都不好受。
空氣裡無形中縈繞著一股緊張的氛圍,大夥兒沉默了一會, 喬輝率先提議道:“我們先在附近找找吧。”
這次沒有人否認, 金冉冉雙手捂臉,哽咽地點了點頭。
小鹽巴和白盼留在帳篷中,他們負責看管行李。
潘十二搖晃著扇子, 他仍然穿著那件長褂子,袖口褪了色,泛了白。
“好戲開始了。”他慢悠悠道。
……
辛海找了一圈,並沒有什麼發現,正打算原路返回,他持著手電筒, 亮光照到遠處, 看見有個女人的身影。
那女人站在原地, 一動不動,默默朝著他招手。
方琳茹?他心裡有了答案, 定了定神,快步往前走去。
這身影看上去不遠不近, 走過去卻花費了不少時間, 漸漸的, 帳篷離他越來越遠。
“你在這乾什麼?”幸海拍了一下方琳茹的肩膀, 她背對著自己, 看不到臉:“大家都在找你, 快回去吧。”
話未說完, 他便感覺到有些不對,方琳茹是背對著他的,也沒看到什麼時候轉過身去,那怎麼從遠處,她不停地向自己招手?
耳邊的風呼呼地刮,辛海的心咯噔一下,雞皮疙瘩攀上脊背。
“是我啊。”女人的脖子咯吱咯吱亂顫,頭轉了過來,身體卻一動未動:“我是阿惠,你不記得我了嗎?”
這是一張極其難堪醜陋的臉,大半邊被灼傷得連五官都看不見了,另外半邊皮膚白皙,大眼睛,薄嘴唇,是標準的美人。
辛海的手一抖,渾身冰涼。
——阿惠不是已經死了嗎?
……
十年前,辛海還是一名包工頭。
老老實實乾活是發不了財的。辛海一直這樣信奉著,他專找那些從偏遠山區出來大城市打工的,他們比較好控製,全家的擔子壓在他們身上,吃苦能乾,沒見過世麵,又比較單純,說什麼都會相信。
一個工地的項目,多數要做上兩三年,辛海每年都會克扣一點,等到最後一年,便做好準備,卷款逃逸,藏匿在國外給自己度個假,過個一年半載的,貧窮的工人難以支撐停留在城市裡的費用,無奈返回老家,他換個身份,改頭換麵重新招收下一批冤大頭。
起初一切都很順利,得逞兩次以後,第三次的時候,遇到了麻煩。
當時有一個項目,他跟建築單位簽訂的合同是包工包料,那家單位也的確提供了建築材料,可惜給的東西極其劣質,是次品中的次品,工人們其實也提出過異議,可辛海隻顧著賺錢,覺得材料缺斤少兩是再正常不過的了,更沒仔細檢查,項目就在指定日期內啟動了。
結果收尾的那一個月,工地出了事故,造好的樓盤突然崩塌,現場的工人無一人生還,辛海臨時有事,那天沒去,恰好躲過一劫,可就算逃過一劫,這件事也上了電視,他的過去、曾經的所作所為,統統被新聞媒體和網民挖了個底朝天。
他像隻過街老鼠,在各個大大小小的城市小鎮裡亂竄,稍有風吹草動,就得搬家,甚至還去整容院做了微調,讓自己走在大街上,不至於被突然認出來,可再怎麼逃跑,終究還是有被揪出的那一刻。
辛海這人豪車彆墅地享受慣了,住宿環境稍微一差便覺得難以忍受,但讓其更難以忍受的,是大城市裡無孔不入的攝像頭,說不定哪天在家吃著泡麵,下一秒警察便有可能蜂擁而至,把他抓獲。
大概一年多前,他逃到一個偏遠的小鎮。
在小鎮上,認識了阿惠。
阿惠是理發店的老板娘,年紀很輕,二十四歲,聽說老公已經死了,人又長得漂亮,鎮上那些心思齷齪的男人們便三天兩頭地往她店裡跑,說是想要她剪頭,實際打的什麼主意誰不知道?
要換到從前,辛海必然看不上她,可今時不同往日,阿惠膚白貌美,長腿細腰,一眼望去,真叫人心裡癢癢。
他一向是個行動派,垂涎阿惠,便天天往理發店裡跑,首飾衣服送得也不含糊,價格比起以前的消費略顯廉價,但是在阿惠眼裡,已經算奢侈品了。
辛海以坑錢為生,天南海北的知識卻懂得不少,嘴皮子功夫更是無人能敵,自以為忽悠一個常年窩在一方天地、守著理發店的年輕女人綽綽有餘。
他跑得勤了,倒真覺得阿惠對待自己,和對待彆人的態度大不相同,白眼不翻,溫柔以待,久而久之,兩人還真滾上了床。
你儂我儂三個月,要不是一天半夜被尿憋醒,辛海還沉浸在沾沾自喜,連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
原來阿惠每天晚上都會捧著一透明的玻璃瓶,低低地哭泣,嘴裡還不斷念叨著一個人的名字,聲音好不淒慘。
辛海以為她精神有問題,結果聽阿惠一遍一遍地嘀咕,又覺得她嘴裡的名字,萬分熟悉,漸漸的回過味來。
強子……強子……
強子以前是他們一個工程隊的,人老實,年紀也不大,後來在樓盤坍塌的那次事故中喪命了,由於他這個負責人心虛逃逸,建築單位正好順水推舟把建築材料短斤缺兩的事故轉嫁到他身上,這事處理的不尷不尬,聽說受害者家屬慘得很,一分賠償都沒拿到。
難道阿惠死去的老公,就是強子?她知道自己就是當初工地上的包工頭嗎?就算不知道,那將來呢?將來難保不被發現——
想到這裡,強子不禁冷汗淋漓。
阿惠背對著他,用抹布輕輕擦拭著瓶子,似乎沒察覺到辛海的清醒,隻是嗚嗚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