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如遭重擊,眼眶慢慢猩紅, 直直看向潘十二:“什麼時候去得舞廳——你又去找那個不要臉的舞女的對不對——?”
“你這個孽子, 你想害死我們嗎?”
大夫人向來端莊穩重, 此時跌倒在地上, 失聲痛哭。
往日潘十二定會反駁兩句, 如今像啞了似的,囁嚅著唇,喉嚨裡說不出半個字。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潘十二無措地被戴上手銬,推搡著帶離潘家大院,此時風光無限的牌匾看上去積了層灰, 顯得敗落,才想起半個月過去了, 也沒人擦洗過, 院裡的仆役陸陸續續遣散不少。
他們是真沒錢了。
小鹽巴和其他幾名原新德棉織廠的童工被一道押入大牢, 關在一起,巡捕把他們扔進牢房後, 就懶得再搭理了,潘十二和他們徹底隔離了開來。
牢裡時不時響起痛苦的哀嚎,這群巡捕不像什麼好人。
很明顯,他們在濫用私刑。
“小少爺……不會出什麼事吧……”
童工們是被潘十二撿來的, 過了幾年的安穩日子, 如今潘家遇難, 比起自己, 更擔心主人的安危。
“藤山長官……是睚眥必報的人……”
“怎麼辦啊, 小少爺向來吃不起苦的……”
“……我們會不會死在監獄?”
小鹽巴寬慰道:“沒關係,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可就算平安地從監獄裡出來,也要脫層皮了吧。
潘十二被按進水桶裡,來來回回,沾著鐵鏽氣味的汙水紛紛湧進鼻腔裡,頭腦發昏,漲得生疼,仿佛徘徊在瀕死邊緣。
“咳咳——”
“潘少爺,您就招了吧,這新德棉織廠的案子,是不是你指示那群童工做的?您呢,早和他發生過口角,懷恨在心,所以整日遊離在棉織廠門口伺機而動,恰巧撞上了和您一樣對受害者恨之入骨,飽受摧殘的小童工,你們一拍即合,先折斷他的手腳,再挖去他的眼睛,對著他恐怖的表情,你愉悅,也興奮——”
潘十二吐出一口汙水,麵部顯露出一霎那的頹然,很快被他壓製下去,嗤笑一聲,道:“老吳啊……就你這捏造事實的功力,當獄頭多可惜啊?你得當編劇啊……”
“潘少爺,我想您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這個叫老吳的獄頭走上前,憐憫拍了拍潘十二的臉,用一種蔑視的目光看著他:“您要是招了,就是一顆子彈的事,行刑之前還能過上幾天安穩日子,您要是不招,就這麼死倔著,我也沒法,隻能跟您這麼耗著,耗到您精疲力竭,耗到您死在這牢裡,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潘十二冷笑:“我寧願死,也不會給潘家蒙羞。”
他的皮膚本就白皙,稍稍一掐,便能看到上頭清晰的淤青和印子,裸|露出來的手臂,脖頸,布滿著一道道血痕,大約是被鞭子抽打的,浸入水裡,一陣火辣辣的疼。
潘十二悶聲不吭地受了兩日的罪,嘴上不願服軟,身體卻是扛不住了,他卷縮在角落,被鋪天蓋地的冷意侵蝕著,摸了摸額頭,應該是發燒了,他更像是一種自我懲戒,眼神空洞,仿佛被澆滅了的火焰,沒有一絲活下去的期望。
老吳又來了,每日晨起而來,熄燈而去,也不間斷,擺明著不讓他好過。
潘十二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他閉上眼睛,像是認命了。
正巧司令部那裡來了信,說是藤山長官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催促老吳儘快把潘十二了結,他看著眼前曾經傲睨自若的公子哥,難免唏噓,世道混亂,上一秒錦衣玉食,下一秒淪落到連死都留不下一個全屍的地步。
他讓人生了把火,手持著鐵棍,在火上翻轉,潘十二臉色慘白,啞著嗓子問:“你要做什麼——”
“藤山長官不喜歡您的臉,說是細白如霜,跟女人無異,等您死了,他要是想來看,我也不能惡心到他老人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