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九十年代(四)(2 / 2)

康靜和康謠去廚房洗菜,冬梅和康玉樹兩人將藥材搬到他們後麵特意又修的一間儲藏室中。

“玉樹啊,你說咱們靜靜怎麼懂這麼多?”冬梅終於有些疑惑了,以前辨認藥材可以說是老師教的,現在這開廠的事情,不可能也是老師說的吧。

康玉樹將最後幾袋藥材扛進倉庫,落了鎖,轉身道:“靜靜一直都很聰明,要不是靜靜啊,咱們一家現在還在吃糠咽菜呢!我說你就不要太反對了,聽靜靜的準沒錯。”

“可是剛才靜靜說,開個廠,至少要投一兩萬塊呢,咱們哪有這麼多錢。再者說,要是都賠了怎麼辦?這些錢都來之不易。”

“咱們沒錢的時候,靜靜都敢教我們做生意,現在有錢了,還怕錢不能生錢嗎?到時候留出靜靜和謠謠讀書的錢就行。相信靜靜,準沒錯的。”

冬梅見他都這樣支持,隻好先將反對給壓了下去。

康靜也就是提前跟她爹通個氣,現在想立馬就辦廠,確實是不現實的,至少得去外麵的藥材市場考察一下,生產需要,才能穩妥。

夜了,一家人吃了飯,終於閒下來,坐在院子裡。秋老虎發威,白天還是熱,晚上才涼快一些。

“靜靜,以前住在咱們家不遠的豔豔姐,你還記得嗎?”一坐下閒聊就聊到了昨天剛回來的李豔,冬梅問康靜。

天上銀河閃爍,今夜的月亮格外明亮。

當然記得,不可能不記得。

“我知道,她回來了,今天我和爹回來還碰上了她。”

“昨天才回來的,李家以前和咱們家差不太多,他們是外來戶,人多地少,每年不到秋天就要開始借糧食了。你知道吧?你豔豔姐是第四個閨女,當時她爹娘一心想要生個兒子,見又是個閨女,本來想一把捏死的,還是接生婆於心不忍,將豔豔救了下來。現在看來啊,還是閨女有出息。”

冬梅接著道:“今天我就聽說豔豔回來給了你嬸子他們兩百塊錢呢!夠給她哥李中華娶媳婦了。”

若是李豔出去不是乾那種行當,這也算是錦衣還鄉了。康靜雖然知道真相,但是她沒有證據,也不好說,免得人家覺得她是在嫉妒,想要將李豔的名聲弄臭。

“娘,您也彆羨慕人家。外麵的世界亂著呢,農村人去到城裡的生活絕對沒有他們回家時表現得這樣光鮮亮麗。”

康靜前世是在那樣惡劣的環境中摸爬滾打了幾年的,她最清楚。一來是鄉下人幾乎都沒見過世麵,二來是他們的文化水平普遍不高,隻能賣苦力。加上現在郭嘉的政策還沒有後來那樣完善,出去打工被坑被騙去黑廠的比比皆是。

冬梅點點頭,“是啊,那些大城市,哪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呢,鄉下才是我們的根。”

不過冬梅見李豔穿的好看,也想給自己兩個女兒買一身。

臨睡覺前,她囑咐康玉樹。

“白先生經常要去省城賣藥材,請白先生幫忙給咱們兩個女兒帶身衣裳吧,我看到豔豔穿的怪好看的。”

康玉樹想起今天下午,康靜並沒有對李豔的穿著表示豔羨,翻了個身才道:“算了吧,今天下午靜靜就看到了,她說這樣的衣裳她們學生穿不合適,就這樣樸素點挺好的,穿得太好了,怪張揚的。”

冬梅一想覺得也對,遂作罷了。

李豔第二天果然來了康靜家。

康靜當時在幫著處理藥材。

李豔倒也不是空手來的,她帶了一瓶小小的雪花膏,送給冬梅。

“嫂子,城裡人都用這東西,經常抹,臉會很好看呢。”

冬梅哪裡見過什麼雪花膏,隻覺得聞著怪香的,她連連推拒,“這東西不便宜吧,嬸子可不能收,你來玩一趟嬸子就很高興了,把這東西拿回去給你娘用。”

李豔硬要塞給冬梅,“花不了多少錢,也就幾塊錢,嬸子快收下,要是不收下就是看不起你侄女了。”李豔這些年在城裡,口才倒是練得很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冬梅隻得收下。

“快坐。靜靜啊,快去給你豔豔姐倒水!”

康靜心裡明白李豔的來意,她不動聲色地去倒了一碗水,李豔接在手裡,卻沒有喝。

她和冬梅聊了一會兒之後,就走到了康靜身邊。

“靜靜啊,你在學校學習怎麼樣?”

“差不多就那樣吧。”

李豔笑道:“我這幾年在外麵也認識了不少人,還有不少都是大學生呢,但是還是一樣在餐館裡端盤子掙錢,過得也不怎麼好。”

她想給康靜傳輸這種讀書無用論。

康靜將頭抬起來,看向李豔。

“讀書可能不會出人頭地,但是至少不會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豔豔姐沒讀過書,想來在外麵吃過不少虧吧。”

她倒沒有看不起沒讀過書的人的意思,隻是這種讀書無用論在農村是很普遍的。農村的孩子本來就天生沒有外界的助力,一切都需要依靠自己。可以說,出路千萬條,讀書這一條對於農村的孩子來說,是最容易實現的一條。

這句話一瞬間就戳到了李豔的痛處,確實,因為不識字,她在外麵真的吃過太多的虧了。

李豔又開始跟她聊起在外麵的生活是如何如何的多姿多彩,錢又有多好掙,好玩的好吃的東西很多。

可是任憑李豔說得口舌發乾,也沒有成功地在康靜臉上看到向往的神色。

李豔覺得不應該啊,當年她就是因為向往她那個未婚夫口中描述的大城市,這才義無反顧地跟著他出去了。雖然沒想到出去之後他竟然會逼她去做這個行業,但是幾年下來她也就發現了,雖然這條路犯法也觸及了道德底線,但是是最容易也是來錢最快的,多少人都抵不住這樣的誘惑。

李豔覺得自己並不後悔。

康靜見過的繁華她都沒有見過,康靜又怎麼可能會向往。現在的城市連後來的一半都及不上,她看現在的城市,就像是看後來的城鄉結合部。

“城市這樣好,難怪豔豔姐這麼多年都沒有回過家。”

李豔臉色頓時一僵,前幾年沒有回家,是因為她被看管著,不許她回來,怕她回來之後亂說話,現在她翻身自己做老板了,當然就自由了。

李豔雖然覺得自己並不後悔,但是卻並不願意提過去的這幾年。

“你要是什麼時候跟著我出去一次,就知道外麵的好了。”

康靜道:“若是真的好,豔豔姐大抵也不至於這麼瘦了,你看我,我在家吃得好睡得好,身上這身肉。我還是願意待在這個小山村。還有豔豔姐,我送你一句話。”

李豔問道:“什麼話?”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咧嘴冷冷一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句話的意思,我給你解釋一下,意思就是要想彆人不知道那些隱秘的事情,除非自己沒有做。”

這句話仿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李豔渾身仿佛如墜冰窖。

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在外麵做過的事情被村裡人知道,從此讓家人在村裡抬不起頭來。但是她想,這裡的人祖祖輩輩都不會離開這座小山村,肯定不會有人知道她在外麵做過什麼。

可是現在,這個康靜竟然莫名其妙地跟她說這樣的話。

雖然知道這個小姑娘不可能出去過,也不可能知道她的事情,但是李豔還是心虛。

冷汗霎時間爬滿她的背脊,她感覺到一種強烈的無地自容的羞愧從靈魂深處升騰而起。

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李豔臉色有些難看的笑了笑。

她有些慌張地站起身來,掩飾地攏了攏頭發,對冬梅道:“嬸子,我要回家去了,改天再來。”

冬梅留她吃飯,“你這出門幾年才回來,今晚上就在嬸子家吃晚飯吧,我讓你叔去砍斤肉回來。”

李豔勉強笑道:“不麻煩嬸子了,出門的時候我娘交代了,我家今天也買了肉,交代我早點回去吃晚飯呢。我這就回去了。”

說著,李豔不聽冬梅再留她,腳步匆匆地就走了。

冬梅還覺得有些疑惑,怎麼說告辭就告辭了。

康靜見她娘這樣待見李豔,覺得自己有必要給她娘打個預防針。

“娘,您還對豔豔姐這樣熱情呢?”

冬梅道:“這姑娘出門這麼多年,留她吃頓飯也是應該的。”

康靜道:“豔豔姐跟我描述外麵的世界有多好呢,想要我跟著她一起去外麵打工呢,你這樣還覺得她好嘛?要是我經不住誘惑,跟著去了,您說要怎麼辦?”

冬梅驚訝地瞪大眼睛,反應過來,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語重心長道:“這豔豔怎麼這樣啊!靜靜,外麵當然有外麵的好,你也終將要離開這座小山村,去外麵更大的世界。但是,靜靜,你記住,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好好讀書,考高中,考大學,等你考上大學了,你就能去大城市了。你有了文化,才能真正的在大城市紮根下來,否則,你一輩子都改變不了你農村人這個出身,不管去再大的城市,你也始終不會屬於那裡。”

這回輪到康靜驚訝了。她沒想到從來沒有念過一天書的冬梅竟然會說出這樣深刻的話來。她娘說得一點都沒錯,沒有文化卻能在大城市紮根的人,終是少數,大多數人都像是遷徙的候鳥,不管在城市生活多久,城市始終不屬於他們,他們活在城市的最底層。

她娘一直都深諳這個道理,農村人隻有讀書才是出路,所以她一直堅持要送她讀書。

“我知道的,娘,你放心!”她用力地點頭。

自這件事之後,冬梅對李豔就沒有那麼熱情了。

那盒雪花膏,她也讓康謠送還了回去。

李豔她娘知道李豔將這樣的好東西送了出去,還發了一通脾氣,還好冬梅知曉這件東西貴重,還了回來。

李豔再也沒有來過康家,遇到康靜的時候總是心虛地不想跟她多說話。

康靜也不再理會她。

她就算是想要將李豔的真麵目揭露出來,她也沒有證據,紅口白牙的說她這件事,彆人不僅不會相信,隻怕李家人還會扛著鋤頭上門來找她拚命。

大概過了七八天,康靜的暑假也快結束了,要返回學校了。

她偶然有一天看到李豔和村上另一個姑娘走在一起。

那姑娘也姓康,說來還是她的晚輩,該叫康靜姑姑,名字叫引娣的。

她比康靜還小一歲,農村這個年紀,很多都已經定親了。

康靜看到這一幕,頓時警鈴大作。李豔見騙不了她,就去騙彆的姑娘!

康靜不願意有姑娘和自己前世一樣。

她找了個機會。引娣跟著家人一起上山挖藥,趁著引娣來賣藥的時候,她將引娣叫到了一旁。試圖跟她說人心險惡,外麵的世界沒有那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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