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柱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猛地站起身嗬斥。
“你說你這個婆娘,你怎麼就這麼短視呢?兩個女兒都已經讀到初中了,要是她們能考上高中, 高中畢業就能有工作給你掙錢了,這麼多年都苦過來了,就剩這兩三年了的時間, 都是你自己親生的,你就非要這樣讓女兒寒心?”
劉來娣當然知道隻要高中畢業就能分派工作了, 問題是女兒就算是有了工作,以後總歸是要嫁出去的。就拿她自己來說,她嫁了人之後要費勁心思地去討好婆家,就算自己有幾個錢, 難道還敢拿回娘家去?讓婆家人罵她吃裡扒外?
況且這兩女兒能不能考上高中還不好說呢,一個學校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年能有幾個學生考上高中的?要不是她們讀書花錢,說不定自家早就蓋起了青瓦房,還住著現在的黃土屋?
劉來娣一想到這個就覺得心疼, 當初自己咋就生了這麼兩個賠錢貨呢?
劉來娣心疼兒子,當然要給兒子最好的,這兩個爭奪兒子資源的女兒她就恨不得能在出生的時候就掐死,也總好過這麼多年花了她這麼多錢,否則賴頭何必要進城去找事情做?
劉來娣嚷道:“反正現在錢是沒有了,她們現在書也讀得夠多了, 你當初送她們讀書說是讓她們自己能寫自己的名字,她們早就會寫了。姑娘家家的,讀這麼多書做什麼?最後還不是回家嫁人生孩子。我說你楊柱,你要是再不把她們的親事定下來, 到時候拖成老姑娘了,看你要怎麼辦!”
“你就是婦人頭發長見識短!”楊柱也知道這個婆娘是個什麼德行,他煩躁地原地轉了兩圈,拍板道:“今年的學費先借!等賴頭他們回來了,再讓他們拿錢還。”
劉來娣道:“你想都不要想,我兒子的錢誰都不能動,那是要留給他娶媳婦的!至於你大兒子的錢,你要是能從田小燕手上要到一個子,我算你本事!”
劉來娣恨恨地等了驚惶的楊二姐一眼,這個討債鬼!
“我生了這麼兩個討債鬼我也認了,這麼多年我沒吃過一頓好的,沒買過一件新衣服。我累死累活的供她們,我已經很對得起她們了。楊柱你要繼續送她們去讀書也行,我就去山上喝瓶農藥,你找個後娘來繼續送她們讀書!”
楊柱本來就怒氣衝衝,聽了她這樣說更是火冒三丈,他一指大門,“行,劉來娣,你要喝農藥就現在喝,我絕不會攔著你!”
劉來娣隻是威脅一下楊柱,誰知道楊柱竟然給了這樣一個反應,劉來娣愣了一下,麵子下不來,就要往門外衝。
楊二姐嚇壞了,連忙幾步衝上去,一把抱住劉來娣。
“娘啊,你彆這樣!”
劉來娣趁機威脅她,”家裡窮成這樣,你們都還是要一個勁兒地上學,一點都不體諒你娘這些年有多苦!你放手,我去死了算了。活著也沒多大意思!“
楊柱站在後麵,背著手沉著臉,剛才那句也是氣話,這會子稍微冷靜下來了,雖然知道劉來娣隻是裝腔作勢,但是也不敢再說剛才那樣的話了。
楊二姐雖然害怕劉來娣真的去喝農藥,但是也說不出口不去上學的話。
劉來娣就是要趁著這個時候逼著她說,楊二姐卻死活不說。
楊二姐被逼得沒辦法了,朝廂房大吼,“三妹,三妹!娘都要出事了,你怎麼還不出來勸勸!”
楊柳是軟心腸,要是劉來娣逼迫她,她可能會主動說自己不去上學了。家裡送一個學生總該輕鬆很多了,
楊柳本來已經睡熟了,但是院子裡的動靜將她吵醒了。
她聽了有一會兒了,知道劉來娣隻是在逼她們。
她可以從係統換東西,但是沒辦法換錢。
院子裡鬨得起勁。
不讀書是不可能的,要想從大山中走出去,隻能讀書。
楊柳翻了個身,捂著耳朵,不理會外麵的動靜。
但是還不等她睡著,劉來娣的嗓門在院子裡響起,“我就是把錢扔了,也不能再送去打水漂了。楊柱,我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不管今天你怎麼說,這兩個學生我不可能再送!”
她說完,見楊柱不以為意的樣子,實在是氣得狠了,她衝進兩人住的房間,從她藏錢的地方將所有的錢都拿了出來,也不知道是種了什麼邪,劉秀娣握著錢衝出院子,當著楊柱的麵將錢撕了個稀巴爛。
“我讓你送,讓你送!”她一把撕一邊罵。
劉來娣是真的氣昏了頭了,換了平時她哪裡舍得將這最後剩下的錢全部給撕爛,這可是一家人一年到頭的收入!
楊柱阻止不及,就眼睜睜地看著她將錢全部給撕了。
劉來娣將錢撕了個稀巴爛,伸手一揚,碎片就下雪似的飄飄灑灑地從半空落下,灑在驚呆了的楊二姐和楊柱的肩頭。
楊柱一年到頭如牛一般地辛勤勞作也未必能存下多少錢,眼見著這些錢被劉來娣撕毀,他眼睛陡然血紅,揚手一巴掌甩在劉來娣的臉上。
“劉來娣,你瘋了!”
盛怒之下,這巴掌又清脆又響亮,劉來娣被打得跌坐在地上。
打了劉來娣,楊柱急忙俯身去撿那些碎片。
一張一張的錢都是一塊五角一角的,連大額的錢都沒有,這些錢被劉來娣撕了個徹底,幾乎已經很難拚湊了。而且這個時候,沒有去銀行換錢的概念,這些錢被撕成了這樣,已經如廢紙了。
楊柱一直沒挺住打擊,也跪坐在地上,捧著這些錢發呆。
劉來娣被這一巴掌,總算是打清醒了,她怔愣了幾秒才想起來自己乾了什麼。尖叫了一聲,慌忙撿起一張碎紙幣,真的已經被她撕得不成樣子了。
劉來娣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怪叫了一聲,眼珠子一翻,暈了過去。
房間裡,楊柳聽到外麵楊二姐慌張地叫娘又叫爹,知道是出了事了,她起了床,穿鞋到了院子裡。
隻見楊柱傻愣愣地跪坐在院子裡,楊二姐抱著昏過去的劉來娣慌張地叫楊柱。
她在房間裡聽到了劉來娣好像是撕碎了什麼東西,憑借著月亮的清輝,她看到了被劉來娣灑了滿地的紙幣。
莫不是剛才劉來娣實在撕錢?
她絕有些不可思議,這些錢對劉來娣來說,無異於是命根子。她怎麼可能舍得撕錢呢?
楊二姐注意到楊柳從房間裡麵走了出來,大聲叫她。
“楊柳!你剛才是聾了嗎?還不快過來,娘都昏過去了!爹!爹!”
楊柳一開始還以為是劉來娣不想麵對這樣的打擊而裝暈,沒想到她是真的暈過去了,她雙眼緊閉,喉嚨中還發出怪響,顯然,她被一口痰卡在喉嚨裡。
楊二姐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楊柱好歹是一家之主,很快就從打擊中醒過神來,見劉來娣情況不對,雖然氣她撕毀了錢,但是人命關天,好歹是幾十年的夫妻。
他連忙湊了過去,將劉來娣從楊二姐手上接了過來,吩咐兩姐妹幫著將劉來娣抬進房間裡去。
劉來娣被抬回房間,放在床上,但是還是沒有醒過來。
楊柱連忙掐她的人中,都已經快掐出血了,劉來娣都沒有醒過來。
楊柱臉色大變,這昏過去的人他這一聲也見過不少,見得最多的就是像這樣掐人人中,可是一般都有效果,像這樣沒有效果的實在是少見。
“爹,娘怎麼了?怎麼辦啊!”楊二姐哭道。
楊柱見土方子不奏效,連忙道:“快去隔壁村請張醫生來!你們兩個去!快去!點火把去請人!”
一直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楊柳都已經看出劉來娣這是怎麼了,她以前做任務的時候是學過中醫的。
她知道劉來娣這是被痰堵住了氣管,眼見著她這都快被憋死了,等她們去請醫生過來,說不定都已經涼了。
楊柳讓楊柱讓開,“爹你讓開,我在書上學過要怎麼醫治。”
楊柱有些不相信,但是這時候已經管不了這麼多了。
楊柳讓楊柱將劉來娣抱起來,從後麵抱著人,將雙手卡在她胸口處,讓她整個人自然下垂,同時擠壓她的胸口。
“跟著我的口號,我喊一二三,你就跟著做。”
楊柱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急救法子,但是也隻能跟著做,死馬當活馬醫醫。
才按壓了幾下,劉來娣就有了反應,她喉嚨裡發出風箱一般的怪響,又過了一會兒,她終於咳了一下,隨即咳嗽聲一發不可收拾,幾下就將卡在她喉嚨裡的濃痰給咳了出來。
劉來娣大口大口地喘氣,她臉已經漲得通紅,但是好在已經緩過來了。
楊柱將劉來娣放回床上,劉來娣還在咳著。
楊柱也累得直喘氣,倒不是劉來娣有多重,而是一種心理上的負擔讓他飛快地消耗了能量。
楊二姐嚇得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娘啊!幸好你沒事啊!”
劉來娣完全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她隻記得自己撕了錢。
她這一回憶,又開始心疼得直打顫。
“老天爺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劉來娣掩麵痛哭,家裡僅剩的錢已經被她撕碎了,一共有十來塊呢!她剛開始說得少都是為了讓楊柱同意不要送女兒讀書。
劉來娣又悔又恨,可是已經於事無補。
楊柱沉默地坐在一旁,身體佝僂。即使他對劉來娣有氣,也知道劉來娣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兩人都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雖然劉來娣一直很摳門,但是對他老楊家的貢獻是最大的,楊柱最終還是沉默不語。
劉來娣緩過神來之後,就開始罵兩個女兒。
“你們兩個想都不要想了,老娘是不可能再送你們的!都給我滾!”這件事必須要找個人負責,劉來娣才能然自己稍微舒服一點。
楊二姐也不敢再待下去了,眼見著娘已經好了,留下來也是挨罵,她溜得比兔子還快。
楊柳當然也不會留下來,她跟著楊二姐的腳步走出了房間。
“三妹,你說我們可怎麼辦啊!”
楊二姐雖然大她一歲,但是兩人還是讀同一個年級,隻是不在一個班級。
楊柳沒吭聲。
兩人回屋,在一個床上躺了下來。這屋裡隻有一張床,以前楊大姐沒有出嫁的時候,是三個姐妹擠在一床,現在還算好的了。
院子裡還灑了紙幣,她們聽見劉來娣跑出來撿。雖然可惜,但是楊二姐也知道那錢都不能用了。現在家裡已經沒有錢了,意味著,她們無法繼續上學。
楊柳也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一來她對這個世界並不熟悉,而來她無法從係統裡麵兌換紙幣。能兌換的都是一些吃食。
楊二姐睡在床那頭。
和一個前世算是害死原主的罪魁禍首睡在一張床上讓楊柳極其膈應,但是又沒有彆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