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沒有想到她娘竟然在打著這個主意,她問道:“這是娘自己這樣想的,還是李盼月要求的?”
對於自己的女兒,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孟氏就道:“是盼月求娘的,娘也感念她這些年的陪伴,想將她過繼過來,想來她爹娘應該是同意的。”
其實從當年她爹娘將李盼月送過來的時候,肯定就已經想好了,以後這個女兒就沒有了,雖然還是姓李,可是為了女兒的前程著想,他們就不可能將這個女兒再接回去了。
“所以娘你現在就是在問
我的意思嗎?”凝霜回答得十分直截了當,“我的意思就是不同意。”
孟氏倒是知道她一向有些不喜歡李盼月,所以也就沒有驚訝,隻是問道:“娘知道你一直不太喜歡盼月,但是盼月這孩子還是好的,反正她很快也要出嫁了,你何必跟她計較呢。”
凝霜在心裡想,怎麼可能不計較呢。她不僅要計較,還要李盼月這輩子什麼都得不到。
“娘,您有沒有想過,李盼月一旦過繼過來,她就是司徒家的人了,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司徒家是要負連帶責任的,說出去,彆人隻會說司徒家家風不行,養出這麼個女兒來。以後的事情就多了去了。她姓李,她以後出什麼事情都不管司徒家的事,這不是過繼給她一個身份那麼簡單,這是一個責任問題。而且,娘你說得很對,我一直都不喜歡李盼月,我覺得這個姑娘非常有心計,所以我很不喜歡她。這一點以後也不會改變。所以,我反對這件事。”
孟氏當然也知道她說的那些是什麼意思,她不是沒有想過。但是李盼月在她心中還是很靠譜的,所以也就沒有想過她以後會做出什麼敗壞名聲的事情,她覺得沒有這方麵的擔心。
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女兒不喜歡李盼月,她反對這件事。
一邊是從小養大的侄女,一邊是女兒,孰輕孰重,孟氏還是能分清的。
本來這件事,孟氏也是猶豫了之後才勉強同意的,還是看在多年情分上。
從孟氏前世對女兒的維護,就知道孟氏才是對女兒最好的,女兒既然明確地表明了態度,孟氏也就不在這上麵糾結了。
她笑道:“你這孩子,姑娘家心胸要開闊一些才好。你既然說你不喜歡,那這件事就算了吧,我這段時間也忙,還沒有來得及和你父親商量的。”
凝霜笑道:“多謝娘疼我。”
娘倆又說了一會兒話。丫鬟鬆草從外麵走了進來,見凝霜在這裡,跟凝霜先請了個安,才道:“剛才奴婢去庫房裡取茶葉,回來看到表姑娘了,她沒有進來,看到奴婢就走了,奴婢問她怎麼不進來,她也不說話。”
孟氏和凝霜對視了一眼。
凝霜心想可能是剛才她們的對話被李盼月聽去了,她聽孟
氏說過繼的事情就此作罷,大概是受了打擊,所以才進都不進來,匆匆離去了。
凝霜一點都不可憐她。
孟氏卻有些擔憂,“一定是盼月聽到了我們說不過繼的事情了,這孩子也是…”孟氏心裡有些過意不去,畢竟來她前麵跟李盼月說要想一想,但是後麵她已經決定要將她過繼過來了,現在突然又反悔,心裡難免有些覺得虧欠。
凝霜見孟氏臉色有些不佳,將賬本放在了她的手上,笑道:“娘不如就從看賬本開始教我好了。”
孟氏見她肯學,高興極了,開始從最基礎的東西教她。
凝霜上輩子不認識字,所以就算是孟氏親自教她看賬本,她腦子都有些轉不過彎來。因為沒有受過教育開化,所以她學什麼東西都很慢,即使是回來了,在這種簪纓世家眼中,她也隻不過是個山野丫頭,上不得台麵。
不管前世她怎麼努力,她都無法學會那些孟氏她們這類人生下來就開始學習的東西。
不過這一世,凝霜很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學習能力十分的強,什麼都係都是看一遍或者幾遍就學會了。
就比如這時候跟著來孟氏看賬本,幾乎不用孟氏說,她看一眼賬本就知道上麵是怎麼回事,不過她知道自己不應該會看,所以也默不作聲,隻是聽著孟氏很耐心地給她講解。
那那邊,李盼月從孟氏的院子回去之後,坐在房間裡麵,渾身冰涼。
她這次過去,就是想借著請安的由頭,問一問孟氏考慮得怎麼樣了。其實從那天孟氏的態度可以看出,這件事應該可以成的。她走到門口,院子裡的下人們都在做自己的事情,也沒有人進去幫她通傳,她還沒有走進去,就聽到了裡麵傳來凝霜的聲音。
凝霜說的話,每一個字都在重重地敲擊著她的耳膜。司徒凝霜明確說自己不喜歡她,她阻止孟氏將她過繼過來。其實她阻止的不是她將李姓改為司徒姓,她阻止的是她的前程。她無法變成司徒姓,也就意味著,她在選擇夫婿的時候,就沒有辦法嫁去那些高門。
李盼月無意識地死死地將自己的手捏成了拳頭,保養得很好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中。
司徒凝霜,既然你一定要跟我作對,就不要
怪我心狠手辣!
她不能嫁去高門就算了,那麼她嫁到淮安王府也是一樣的。
司徒凝霜阻止她嫁得更好,那她就嫁給她哥哥,做她的嫂子!
李盼月的目光變得分外堅定。她死死地捏緊了拳頭,在心裡發誓,一定要司徒凝霜付出代價!
到了年尾,時間過得分外快。
一晃就到了春節了,淮安王府上上下下一派喜氣洋洋,張燈結彩,準備迎接新年了。
等到了年關這時候,孟氏更加的忙了,連帶著凝霜也開始忙了起來,因為孟氏想要鍛煉她處理中饋,所以一些不是特彆要緊的事情都交給她去辦。
最開始她開始管事的時候,有些在王府伺候了多年下人總覺得她年紀小,又沒有什麼見識就想欺瞞她。沒想到這位自從回來就在府上不聲不響的主子辦起下人來也格外的狠厲。
對於那些偷奸耍滑的,除了扣月例之外,還不管這已經到了年關了,該打就打,該罰就罰。年紀雖然小,但是處理事情雷厲風行,漸漸的,也就沒有人敢在她麵前偷奸耍滑。
孟氏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她原先的擔心都是無謂的,女兒真的比她想象中的優秀太多了。
在大戶人家過春節是很有意思的,從上到下都會做一些很討喜頭的東西,比如說喜餅子,各種各樣的喜餅子,足足有幾十樣之多,而且廚子都心靈手巧,喜餅不僅好看,還很好吃。剛烤出來的時候會給凝霜送一盤子過來,她喜歡得不得了。
還有就是,婢女們會剪各種各樣的剪花。複雜的甚至要剪幾天才能剪出來,簡直像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凝霜以前從來沒有感受過過年的快樂,這回算是體會到了。
從半個月前,就開始下雪。南方也下雪,而且下的都是鬆軟的蓬蓬雪,掉在地上不會凍成冰,若是遇到那種從來沒有人踩過的地方,人踩上去,膝蓋以下就不見了。
汀穀中有一片黃臘梅,每天都會有下人送來黃臘梅,送了幾次之後,凝霜見風雪越發大了,就賞了銀子,讓他們不要送了。
買下汀穀的事情,凝霜也沒沒有瞞著孟氏。
到了大年三十這天,府上早早地就開始忙上了,要準備一年到頭至關重要的年夜飯。
凝霜今天也不得閒,先是起了個大早,和司徒聿他們一起出門去祭拜祖先。她雖然是女子不能進祠堂,但是也需要在外麵跪拜的,包括孟氏都需要前去。
這時候,凝霜才算是見著了自己的那些庶出的兄妹們,以及淮安王的妾室。
司徒聿有不少的妾室,活到現在的就有四五個,這些妾室為他生的庶子庶女,大概有七八個。
凝霜之前幾乎沒有見過這些人的原因就是孟氏對這些人很不待見,雖然不會刻意地去整他們,但是沒事的時候,也不許他們到她跟前來刺她眼睛。
凝霜沒有將注意力放在這些人身上,她跟著一起祭拜完了祖先,就跟著孟氏一起去了她那邊。
這個儀式,李盼月是沒有資格參加的。
她每一年都在期待著自己有朝一日能跟著司徒家的人一去去上香,但是現在這個期望徹底的破碎了。
她估算著時辰差不多了,就帶著婢女去了孟氏那裡,她今天是要去陪孟氏的,雖然現在的孟氏已經不需要她陪伴了。
等她走到了孟氏的院子,隔著一道門板,她都聽到了裡麵的歡聲笑語。
丁氏也在這裡,她帶著孩子,一起來陪伴孟氏過春節。
男丁們是不得閒的,他們要去寺廟中上香。
她分辨出凝霜的聲音,穩了穩心神,等通傳的丫鬟走出來示意她進去的時候,她才走了進去。
李盼月走到了孟氏跟前,給孟氏請了安,又送上了新春祝福。
孟氏自從上次過繼的事情之後,對這個侄女就有些愧疚,她暗想以後等她出嫁的時候,多送一些嫁妝,也算做是彌補了。
其實這些年,李盼月和她算是各取所需,李盼那月陪伴她離開了自己的父母是不假,但是李盼月因此也得到了在她自己家絕對不可能得到的機會。
孟氏朝李盼月招了招手,“盼月,快過來,坐在姨母身邊來。”
李盼月沒有露出半點異樣,坐到了孟氏身邊,和凝霜一左一右。
丁氏看了李盼月一眼,才對孟氏笑道:“一轉眼,盼月也長這麼大了,差不多可以出閣了。”
李盼月隻是低頭不說話,這件事讓她恨得慌。
孟氏笑道:“可不是嗎?她和凝霜,兩個人明年都得將親事給定
下來,你要是有合適的人,也給我說一說。”
丁氏娘家也是高門,她可看不上寄住的李盼月,隻是笑道:“我倒是想將凝霜給搬到我娘家去,娘,您也知道,我娘家幾個叔伯家的孩子差不多和凝霜一樣大,或者大上一些,隻怕娘看不上。”
孟氏笑道:“這也不是,你娘家那邊的孩子,自然都是極好的。”
李盼月還是笑著,聽她們一句一句地說著,說了很多,就是一句都沒有往她身上扯。
李盼月知道,丁氏是瞧不起她。
李盼月將視線投到丁氏身上,丁氏嫁得好,到了淮安王府,幾乎就沒有吃過婆婆的虧,丈夫雖然和她的關係不太好,但是人家子女都有了,實在是算不得婚姻不幸。
李盼月勾唇笑了笑。
半天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到了下午的時候,凝霜和丁氏一塊離開,去廚房看一下年夜飯準備得怎麼樣了。
等房間裡隻剩下孟氏和李盼月兩個人了,李盼月低著頭不說話,孟氏也不想在這個大好的日子說那些讓人不高興的話,所以房間裡就有些沉默。
若是以前,李盼月早就變著法的開始找話題逗孟氏高興了,但是今天,她不想費那口舌。
等廚房將年夜飯準備好,前院的男丁們也都回來了,一家人圍坐,因為隻有一家人,所以也並不男女分席。
凝霜今年是第一年在家裡過年,所以每個人都給她準備了新年禮物。司徒楠送她的是一盒脂粉,她大哥送她的是一本書,司徒聿大手筆送了一套純金蟲草頭麵,十分的貴重。
包括丁氏也送了她東西,隻有李盼月沒有準備。
她倒不是存心不送,畢竟大家都送,隻有她不送的話實在是太尷尬了一些。她隻是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將心思放在了彆處,就忘記了這件事。
孟氏見她忘記準備了,就笑道:“盼月也給準備了,今天先去的我那裡,忘記在我院子裡了,鬆草,你去取一下。”
這可難為鬆草了,因為她知道李盼月沒有準備禮物,讓她回去取,她拿什麼東西好呢。
李盼月卻沒有覺得因此被解了圍,她沒有準備,這件事大家都能看出來,可是現在孟氏自作聰明的搞這麼一出,所有人都知道了她根
本就沒有準備禮物。
她想乾脆就不送了,凝霜回來不也沒有給她準備禮物嗎?她憑什麼一定要給她準備禮物?
鬆草很快就回來了。
鬆草拿的也是一套頭麵,是一套鑲嵌藍寶石的頭麵,頭麵雖然是銀子的,但是做工精巧,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這絕不是李盼月能送出來的東西。
鬆草將頭麵放在李盼月手上的時候,李盼月都感覺這頭麵好像是剛從驢子裡取出來的,讓她臉燒得慌。
她像是丟一個燙手山芋一樣,慌亂地將頭麵給了凝霜,甚至話都忘記說了。
凝霜看著這副頭麵,知道隻是她娘早就給她準備好的,現在隻是借著李盼月的手給了她。
她笑道:“多謝盼月表妹了。”
這場年夜飯,李盼月食不知味。
凝霜心情卻很好,桌子上全部都是山珍海味,她吃得很高興。
當吃著這些食物的時候,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過年對她來說是沒有意義的。
她記得那對夫妻會在過年的時候,想儘辦法弄一下細麵,再買一丁點豬肉,混合白菜餡,包一餐餃子。
她是沒有資格吃的,甚至有時候連麵湯都喝不到。
凝霜一邊吃一邊笑,她差點將那對夫妻給忘記了,還有那個男人,她怎麼能忘記呢。
飯後,長輩給晚輩發了紅包。
裡麵放著金銀錁子,還有一些特意打的福壽的字樣。
凝霜拿到的這包是最大的一包,幾乎有大半袋,提在手上都覺得沉。
他們坐在一起吃著小點心,守夜。
大年三十是要守通宵的夜的,但是守一個通宵,人會受不了,所以一邊的權貴都會讓下人代替守夜,自己隻是意思一下。
凝霜守到差不多子時,眼皮就開始打架,她先陪著孟氏回去了。
丁氏帶著孩子也走了。
司徒三父子坐了一會兒,說了一會兒話之後,也都散了。
今晚上城裡到處都是煙花盛宴,不時就能聽到一陣炮竹響,已經是新的一年了。
司徒青雲走出了吃飯的飯廳,往後院一處走去,他今晚是要和丁氏一起睡。
飯桌上酒有些喝多了,歇了這麼久了,頭還是有些昏,走出飯廳之後,風一吹,就更昏了。司徒青雲就有這點不好,酒量不行。
他也沒有叫下人陪同一起,小廝不方便進後院。
進了垂花門,走了一會兒,路過一處池沼,上麵修了回廊。
他晃眼間看到了好像有個人影在上麵,驚得他一跳,再仔細一看,原來竟然是李盼月,她依欄而坐,顯得十分悲傷。
司徒青雲猶豫了一會兒,他知道宴席上李盼月有些尷尬,這會兒見她深夜獨自在這裡,擔心她想不開,還是決定上去勸她一勸。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