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點鐘的時候,寧曲聽到入戶門嘭地一聲響,有人進來了。
她一瞬間感覺很驚恐,因為浴室的經曆對她來說好像就發生在昨天。她正在床上躺著,聽到動靜之後,下意識地一咕嚕爬了起來,將耳朵湊在門上,聽著客廳裡麵的動靜。
她聽到一陣很細微的腳步聲,穿過了客廳,隨即她聽到一陣嘩啦啦的水聲,有人進了衛生間。
寧曲在緊張了一會兒之後,想起來自己回到了十六年前,這房子裡隻住著她和她媽媽。這個人,應該是她媽媽。
寧曲悄悄地將房門打開了一點,水聲更大了,她探出頭看了一下,衛生間有人影在晃動。
“媽?”
衛生間的水聲戛然而止,隨即門被人從裡麵打開,她看到她媽媽宋薇出現在門口。這個時候的宋薇,容顏還未老去,雖然看著略有些憔悴,但是還是能看出她年輕時候的風華。
看到寧曲在家,宋薇顯得很是驚訝。
“小曲,你怎麼沒去學校?”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就給老師打了電話請了個假。”
從寧曲的角度看過去,她媽媽的臉色十分憔悴,那是常年通宵熬夜打牌留下的後遺症。她媽媽的眼袋非常重,黑眼圈一眼就能看出來,頭發也亂糟糟的。宋薇喜歡打麻將,一打就不知疲倦,連宿連宿地打,什麼都忘了。
寧曲的話並沒有引起宋薇的重視,因為她這個女兒從小就很懂事,幾乎沒有讓她操過心。她從來沒有無故不去學校這樣的經曆,所以宋薇並沒有懷疑她這話的真實性,但是也沒有再追問她到底是怎麼了,心裡一直在想著昨晚上的牌局。昨晚上她輸了一點,運氣太醜,宋薇心想。
“你早上吃了什麼?”宋薇回到家才感覺到肚子餓,她昨天為了爭分奪秒地打牌,隨便對付了幾口麵。
“我還沒有吃。”
正好,宋薇再次去洗漱之前,讓寧曲去煮麵。
寧曲後來熟悉的都是在療養院的宋薇,那時候的宋薇身體已經很差,幾乎一年到頭都在療養院生活,那時候的她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打牌了,事實上,自從寧曲十五歲那年那件事發生之後,宋薇幾乎就已經不碰賭博那些東西了。
寧曲看到現在年輕很多的宋薇,一時之間還有些適應不過來。
她走到廚房煮了兩碗麵。
等她煮好麵之後,宋薇也洗了個澡,走了出來。
母女二人坐在簡易的餐桌上,沉默地吃著麵條。
寧曲雖然早上沒有吃早餐,但是這時候也沒有什麼胃口,因為現在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她一時之間甚至有些分不清這是否隻是一個夢境。
她看著坐在她對麵埋頭吃麵的宋薇,現在的宋薇還完全沉浸在賭博之中,而且她這兩年手氣不錯,一直在贏錢,所以她的賭癮也越來越大。她今天回來,會簡單地休息一下,睡一覺之後,就又會回到牌桌上。
然而這一次,寧曲不會再讓年少的周行去冒險救人,她必須在現在就要想辦法,讓宋薇戒除賭癮。
可是讓一個人戒除賭癮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寧曲要好好地想一下她到底該怎麼做。
“家裡還有錢買菜嗎?”
宋薇很快就將麵條吃完了,想起來自己上一次放錢在家是五六天前的事情了,就問了一句。
寧曲也不知道到底還有沒有,就說沒有。
宋薇嗯了一聲,喝了一口湯,進了她的房間,過了一會兒,她從裡麵走了出來,走到餐桌前,放了一百塊在桌子上。
“我要去睡覺了。”
宋薇說了一句,就再次回了她的房間,隨著門在啪嗒一聲中被關上,母女二人被一扇門隔絕在了兩個世界。
這個時候的宋薇就是這樣的,一心隻關心著輸贏,從來不在乎寧曲的生活和學習。
寧曲看著那一百塊,心裡也沒有什麼失望。她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不對她媽媽抱什麼希望了。
等將碗洗了,寧曲看了一眼冰箱,裡麵快要空了,她得去買菜了。
寧曲拿上錢和購物袋,出了門。
寧曲出了門。這個小區和記憶中的沒有兩樣,比較乾淨,靜謐。若是她媽媽沒有沉迷賭博,住在這裡,她們的生活應該是很普通而安逸的。
寧曲媽媽沉迷賭博的事情,這些小區的大媽們不知是從何得知,從那以後,她們家就好像是這個小區的瘟疫感染源一樣,人人驅而避之。他們也不允許小孩和寧曲來往,就怕被寧曲也被她媽媽給帶壞了
。
許佳麗一家人算是一個特例。他們家大人並不組織許佳麗和寧曲在一起,家長對寧曲也算友好。所以寧曲一直都很感激許佳麗一家人。
當天夜裡,寧曲睡在床上,翻來覆去很久都無法入睡。
第二天六點半鐘,她調的鬨鐘響了。
她今天無論如何得去上學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她隻有念書這一條出路。
寧曲從衣櫃中找出了那一套藍白相間的校服,小姑娘很愛惜的穿,校服在買的時候就買得很大,她這三年,隻要校服不丟失,不損壞,足夠她穿到畢業。
七點,許佳麗準時敲響了她家的門。
寧曲背著書包從門中走出。
許佳麗看了她身後一眼,笑道:“宋阿姨昨晚上又沒有回來嗎?”
寧曲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
“昨天老師布置了作業,你沒去上課,所以我也就沒有過來跟你說。”
“今天要交嗎?”
許佳麗嗯了一聲,笑道:“沒關係,你昨天沒有去上課,就算是不交作業,老師也不會罰你的。”
“作業是什麼?我在公交車上寫吧。”
許佳麗道:“你都沒去上課,怎麼會做?不如抄我的吧,不過你要抄得有技術一點,彆讓老師發現了。”
寧曲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寫吧。”
見她拒絕,許佳麗就不再多說,上了公交之後,兩人坐在一起,許佳麗給她將昨天的作業圈了出來。
這都是初中的知識了,寧曲都有些忘了。她花了十分鐘看了一下前麵的知識點。許佳麗就坐在她身旁,本來好心想借作業給她抄,沒想到寧曲拒絕了。許佳麗作為優等生,麵對寧曲這種成績很普通的,難免有一股子優越感。
她看著寧曲也不說話,就等著寧曲不會做,然後自己提出來抄她的。但是讓許佳麗沒有想到的是,寧曲看了十分鐘之後,就開始拿筆寫了起來。
許佳麗先是吃了一驚,隨即想她肯定是亂寫一通。這樣不合格的作業,老師也會提出來批評的。許佳麗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什麼樣的心理,總之她不願意再提將作業給她抄的事情了。
從她們小區坐車到學校需要半個小時,在這半個小時中,寧曲將英語和數學作業都寫好了。
許佳麗就坐在寧曲旁邊,看著寧曲寫英語作業的時候,筆下的單詞看起來竟好看得很。
許佳麗又吃了一驚。她記得寧曲的字跡不是這樣的。
“寧曲,你什麼時候練了英文貼嗎?”
寧曲抬頭看向她,見她的目光放在自己膝蓋上的本子上,反應了過來。
她後來當藝人的那幾年,因為公司的包裝需要,她被送去了國外的一個野雞大學學習了一年。這一年的時間,她彆的事情沒怎麼做,一直在學習英語。
她在留學那年,還見過一次同在一個國家留學的許佳麗。
當年的許佳麗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她是個標準的學霸。寧曲去留學的時候,她就已經在讀博了。
他鄉相遇,兩人卻並沒有像多年老友那樣感動,反而是顯得客氣疏離,兩人在一間咖啡廳坐著聊了一會兒,許佳麗便說實驗室有事情,匆匆地離開了,兩人甚至連聯係方式都沒有互留。
寧曲一直不明白後來的許佳麗怎麼會對她這樣抵觸。
寧曲那一年沒有學習到半點學術知識,但是她在英文上有了質的飛躍。學了一年回來之後,日常英文交流已經沒有問題了。
寧曲知道自己這個英文顯然不是現在的中學生能寫出來的,寧曲笑道:“是啊,我買了一個英文貼來練習,這叫花體,怎麼樣,好看吧?”
許佳麗盯了一眼她的本子,點了點頭。
等寧曲將作業寫完,差不多也快到站了。
十六年前,寧曲用後世的眼光看現在,一切都是那樣落後。
甚至她們就讀的這所學校,後來都推翻了蓋了新的。
兩人在家都已經吃了早餐,直接進了學校。
寧曲其實都差不多已經忘了自己教室的位置,好在身邊有許佳麗在。
“佳麗,我的位置沒有人動過吧?”
許佳麗點了點頭。
“這麼敷衍啊,想都沒想一下。”寧曲笑著開玩笑一般,“你坐在前排,肯定連我坐在哪裡都不知道。”
許佳麗也真的當她在開玩笑,“你不就是坐在第六排的靠窗那個位置嗎?還說我不知道呢。”
寧曲笑道:“我開玩笑的。”
八點十分的早自習,兩人進教室的時候,差不多七點五十。
寧曲很順利地找到了
自己的位置,她看到了課桌上貼著一張課程表。今天星期三,早自習是語文。
寧曲坐下之後,拿出課本,卻沒有學習。她不動聲色地打量這些十多年錢的同學。很多麵孔她還記得,但是卻不記得名字了,時間太過久遠,她看了一圈,隻能叫出五六個人的名字,而且這些人是後來一直偶爾有聯係的人。那些畢業了就不再聯係的同學,是真的已經忘了。
寧曲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周行。
她回想了一下,現在的周行好像一直坐在最後一排,最後一排要麼是班上最高的同學,要麼是最調皮的同學。周行顯然兩者都中。
晨讀鈴聲打響的前一秒,周行踩著點進了教室。
他也穿著校服,但是校服鬆鬆垮垮,拉鏈也沒有拉好。大概是出門就已經晚了,一路風馳電摯地趕到學校,汗水將他的額發濡濕,俏皮地貼在前額。他頭發對於中學生的要求來說,顯然已經過長了。
寧曲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隨著周行移動。這個年紀的周行,顯得乾淨而帥氣。他的臉沒有後來那樣因為長時間在太陽底下暴曬而粗糙,這個時候的周行,臉雖然因為喜歡打球而曬得微微有些小麥色,但是看著嫩得能掐出水。
現在看來,周行在中學時候,身高就已經出類拔萃了。中學的時候,他身高可能就已經有173左右,中學時期,正是男孩子瘋長的年紀。
周行一屁股在位置上坐下,這才看向那個一直看著自己的人。
他一進教室就感覺到了一股很強烈的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一直到自己坐下都沒有移開。他當場將這個人給抓住了,但是對上對方目光的時候,他卻愣住了,顯然沒有想到看著自己的人會是她。
兩人目光相對,反而是周行率先將目光移開了。
鈴聲打響,學習委員走向了講台,翻開了課本,帶著同學朗讀課文。
寧曲這才將目光移回。
等她將目光撤走,周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那個纖細的背影。這個女生他有印象,雖然她在班上不是必要幾乎不會開口說話,也從來不會主動搭理人。
早讀結束之後,學習委員就讓每個組的小組長收作業本了。
寧曲拿出自己在公交車上寫的作業交了
上去。
周行的作業照例是沒有自己寫的,不過他已經趁著早讀的時候借了前排同學的作業抄了,這時候也跟著交上去了。
老師對他抄作業的行為,早就已經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寧曲對周行的感激顯然從那一個世界帶到了這個世界來。這一次,她不會做出那樣自私的選擇,她想要讓周行走他該走的路。
她想要周行像普通的學生一樣,考高中考大學,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或許也會很平凡,但是至少可以活在陽光之下。
寧曲很驚訝自己竟然能在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之後,再次回到課堂,還能集中注意力來聽老師講課。
第一節課就是英語。
教他們英語的是個男老師,有些矮胖,看著快五十歲了,姓什麼,寧曲本來已經完全忘記了,好在上課的時候,同學們站起來跟老師問好的時候,稱呼的是Mr.yang。她隻記得自己當年對這個老師並沒有太多感覺,因為她成績不突出,上課的時候,也幾乎不會主動發言和提問。
楊老師是個很慈祥的老師,他一張圓臉,生得很有喜感,但是班上的男同學顯然不這麼想,男生普遍都很抵觸學習英語,所以楊老師對班上大部分男生都有些頭疼。
楊老師上課的時候,比較喜歡提問。
但是通常捧場的同學不太多,經常都是那幾個英語成績比較好的女生會站起來回答問題,而許佳麗在外麵報了英語學習班,她在班上的英語一直名列第一,是楊老師的得意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