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通房(三)(2 / 2)

曹秀秀聽完,對張家了解了個大概。

張家夫人一共生了三個孩子,大兒子已經成親了,二兒子定親之後,等到要娶親的年紀,女方突然得了急病過世了,小女兒就是現在在待嫁的張小姐,她今年十五,明年煙花三月,就是她的好日子。

忙活了一下午,差不多日頭收了,曹秀秀她們用一塊乾淨的白布將繡品全部都蒙上之後,也休息了。現在不趕工,可以慢慢地繡,若是趕工,就得熬夜繡,那樣太費眼睛了。

不過這天晚上,曹秀秀房間裡的燈一直亮到半夜。

到了第二天,依舊是這個小丫鬟過來守著她們。

曹秀秀昨天一直在和這個小丫鬟說話,現在也算熟悉了

不少了。曹秀秀問她,“柳香,你光這麼站著不動,是不是也很冷?”

柳香笑道:“是冷啊。”

曹秀秀看了她衣裳一眼,“你應該多穿一點,太單薄了。”

柳香笑了笑,沒有說話。心裡卻在想,誰說不是呢,可是這是張家的定製,她還多穿了一件單衣在裡麵呢。

曹秀秀笑道:“我們都是苦命人,拚了命的才能掙兩個辛苦親,你們也是,這高門大戶的看著光鮮,做下人還是不容易啊。”

這話柳香不敢接,但是她心裡卻十分地認同。這張夫人掌家實在是太摳了一點,連下人們的冬衣,都做得很薄,裡麵摸著都沒有二兩棉絮。這費不了多少錢,偏生張夫人摳。

曹秀秀這時便將昨晚上熬夜繡好的東西拿了出來,對柳香道:“昨天夫人還擔心我年紀太輕,繡得不好,不瞞你說,我其實也是第一次繡這麼大的活,也怕繡不好,繡壞了料子事小,耽誤了張小姐的佳期,罪過就大了。所以我昨晚上熬夜繡了個手帕出來,想請柳香妹妹你幫個忙,送去給張小姐過個目,看她是否喜歡。”

柳香將手帕接了過來,一抖開,就呆住了。這還是她昨天拿給曹秀秀的那個不值錢的手帕嗎?繡了花之後簡直如同被化腐朽為神奇,若不是這隻是普通的棉料子,這手帕就算是拿出去賣,估計都能賣個幾百個錢。上麵的圖案簡直栩栩如生!

曹秀秀又笑著問她,“柳香妹妹可是喜歡?你若是喜歡,我得空就給你也繡一條。”

柳香高興得不得了,連連追問,“真的嗎?你能給我也繡一條?”

曹秀秀點了點頭。

這下柳香沒有什麼不願意了。

隻是在她臨走之前,曹秀秀攔住她,輕聲道:“若是張小姐也喜歡的話,倒是要托柳香妹妹提一句,這房子冷,實在叫人拿不住針線。”

柳香並不傻,她一瞬間就意識到曹秀秀做這些都是因為炭火的緣故。兩人雖然做著不同的工作,但是卻一樣都是苦命人,柳香摸了摸身上單薄的衣裳,很用力地點了點頭,“秀秀姐,你放心。”

從柳香能將張夫人那樣難聽的話改編一下說給曹秀秀她們聽,就能看出柳香這孩子也不是個笨人,她送去給張

小姐的手帕,由頭是想讓張小姐提前看一下曹秀秀的繡工,其實就是想讓張小姐喜歡上這個手帕,對曹秀秀的繡工有所肯定。這時候柳香適時提出來那西廂房因為要開窗,實在是冷得凍骨,擔心繡娘們在這樣的條件下,做不好事情。

張小姐很是喜歡這條手帕,有些可惜的是手帕料子不入流,她是拿不出去的。她反複地看著這條手帕。昨天留香過去跟她娘提炭火的事情的時候,她也坐在一旁。她倒不像張夫人那樣小氣,隻是一些炭火罷了,也沒有什麼。她的嫁妝要緊,若是這兩個繡娘真的這件事不能如約完成繡品,她的事才叫被耽誤了。

張小姐自然不會跟柳香打什麼交代,她徑直去了張夫人那裡。

不到中午,曹秀秀她們繡花的西廂房就多了兩個火爐,因著擔心火星子濺出來燙壞被麵,還用了那種熏衣裳的爐子。

火爐子一升起來,房間裡頓時就暖和了起來,人也不像之前那樣冷得坐都坐不住了。

孟氏經此一遭,心裡對曹秀秀難免有些佩服,年紀雖然小,但是心眼可不小。

這一場繡活做了兩個月。從冬天一直繡到開春,就是過年那兩天,兩人放了三天假。

孟氏有家有孩子,過年自然是要回家的。曹秀秀雖然有家,可現在也算得上是無家可歸。她本來還擔心李雙月過年要關門回家過年,都已經打算這三年去開業的客棧湊合一下,沒想到李雙月的家就是繡莊,她不上彆的地方去。

曹秀秀不走,李雙月還很是高興,兩人和一個值班的夥計,三個一起在繡莊裡過了年。

曹秀秀還得了一個大紅包,她一拿在手裡就感覺沉,回房間一倒出來,一數,有一百二十個錢。這可真是大紅包了。

大年初一過了,曹秀秀跟著孟氏就又去了張府。

張府的新年自然沒那麼快就過去了的,闔府上下張燈結彩,看著很是熱鬨。

曹秀秀經曆了此番之後,心境大有不同,她也並不覺得自己孤身在外冷清,她對未來充滿了憧憬,她一點都不覺得孤獨。

曹秀秀她們繼續繡花,院門一關,將張府的富貴繁華都關在了外麵。

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曹秀秀和孟氏早早地就歇

了,今天過節,兩人都想鬆快鬆快。

孟氏白天就跟曹秀秀說了,這正月十五,外麵的街上是要玩燈的,大人小孩都湧上街看燈,彆提多熱鬨了。

曹秀秀聽了,心裡很是向往,她還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熱鬨呢。隻不過如今她們在張府,不能隨意出去。因為是過年,張府送過來的飯菜也比以往要好很多,有魚有肉。

吃過了飯,曹秀秀一時半會也睡不著,想著自己還欠留香一條手帕,掌了燈,就坐在燈下繡花。

張家大,這院子裡隻住著她和孟氏。另東廂房都是空著的。

曹秀秀繡著繡著,也不知幾時了。若是側耳聽,仿佛還能聽到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熱鬨,隻是她這房子裡,隻有一盞豆燈,她獨自坐在燈下繡著花。

慢慢地有些困了,曹秀秀正準備要睡了,聽到有人拍門。

她等了一會兒,沒聽到開門的動靜,想來是孟氏已經睡了。她隻得放下了針線,起身披了外衣,走出房間,到了院門處,她沒有直接開門,而是問了一句,“外麵是誰?”

聲音聽著是個小孩,“快開門,小爺的燈籠落在了你們院裡了!”

曹秀秀心裡有些疑惑,怎麼會有小孩?隻是聽對方的語氣,似乎是張家的孩子。

她取了門栓,打開了門。

門口確實站著一個小孩,小孩穿得一身棉滾滾,露出來的一張小臉胖得驚人,頭上還帶著一頂雪白的兔毛帽子,等曹秀秀一開門,他登時就邁著小短腿要往裡麵衝。

曹秀秀心裡正在驚歎這小孩可真胖,小孩嫌她擋路,隨手推了她一掌,曹秀秀雖然已經是個半大姑娘了,但是人生得單薄,又沒個防備,被這麼一推,腳下禁不住朝一旁退了幾步,差點摔倒。

“永兒!不可無禮!”正這時,曹秀秀聽到了一道成年男性的聲音,她抬眼看去,這才發現原來還有個男子跟著這沒禮貌的小孩。

曹秀秀的視線對上了一副黑曜的眸子,這人生得十分高大,站著大紅的氣死風燈籠下麵,將光線完全擋住了,看不清這人的臉。但是他這一雙眼睛著實出眾,又黑又亮。

這裡是內院,見竟然有男人出現,曹秀秀難免吃驚。

但是聯想剛才那個小孩身上

穿的,就知道這兩人肯定是張府的主子了。

隻是就算是主子,她們隻是來張府幫工的,也沒有在這種深夜來叨擾的道理。

“這位公子大概是張府的公子吧?這麼晚了,不知是有何事?”小孩也就算了,這男人曹秀秀是萬萬不會輕易讓他進院子的。若是被張家人知道了,還以為她蓄意要勾引這男人呢。到時候可是有理說不清了。

張若驚一聽她這話,不由有些奇怪,她口稱張府,顯然不是他們府上的人,但是現在大年還未過,如何會有客人留宿府上?

張若驚退後一步,客氣道:“實在是對不住,我陪永兒放孔明燈,燈籠落下來了,就朝著這邊落下來的,我擔心那燈未滅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這才找了過來。”

曹秀秀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她回眸看了一眼院子。因著房屋上還有積雪,今晚也有淡淡的月色,房頂上那隻黑色的燈籠看得還算明顯。

她指了指那處,對張若驚道:“那麼公子不必擔心了,那燈籠落在了房頂上,火已經滅了。”

曹秀秀看不清張若驚的臉,張若驚可是將她看得很分明。

在紅燈籠的照映下,她的麵容難免稍微有些不太清晰。但是輪廓還是看得清楚。這個姑娘看起來過分的年輕,不過十四五歲的光景,她一張臉生得很是俏麗,說話也落落大方,絲毫不怕生。

張若驚朝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了燈籠的影子。

他笑道:“這我就放心了,深夜叨擾姑娘,實在是對不住。”

曹秀秀搖頭,“這也沒什麼。”

背後,小毛頭也聽到他們的對話,看到房頂上自己放的那盞孔明燈果然壽終就寢,當即就不乾了,哭鬨了起來。

“我要我的燈籠,你們賠我的燈籠!”

從剛才他推開曹秀秀的動作就知道,這個孩子勢必是被寵壞了的。他站在原地撒潑,曹秀秀不願意去觸這種小毛頭的眉頭,隻得將院門拉開了一些,讓這個張姓公子進來將人抱走。

“永兒,彆鬨了,這孔明燈就是要這樣放的!放在房頂上才好呢,燈籠待的地方越高,你許的願望老天爺才能聽到!”

小毛頭聽不進去這種道理,他隻知道自己的燈籠現在在

房梁上下不來了,鬨著要叫人將他的燈籠弄下來重新放。

張若驚雖然脾氣好,但是左哄右哄小毛頭不買賬,他也沒耐心了,“既是如此,我們去就去你爹那,讓你爹派人來給你弄燈籠!”

一提到他爹,小毛頭果然噤聲。

張若驚提雞仔一樣提著張永壽的後衣領,將人給領走,臨走還給曹秀秀倒了一回歉。

曹秀秀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等人走後,她栓上門,回房間睡下了。

一直忙活了兩個多月,曹秀秀和孟氏二人才算是將這些繡品給做完。

給張夫人都驗過,張夫人雖然摳門,但在繡品上倒也沒有刻意為難,因為她們完成得確實讓人滿意。

兩人收拾了東西,讓李雙月帶著夥計過來一道領走了。

曹秀秀和孟氏她們跟著張家的下人往外走的時候,迎麵遇到了一行人。

李雙月經常來張家給張家的女眷們做衣裳,認得其中打頭那個。

她一邊吩咐曹秀秀她們讓到一邊,一邊跟他打招呼,“這不是張二公子嗎?好久沒見到了。”

張若驚做一身書生打扮,穿著一身月藍棉長袍,料子自然是綢的,腰上束著月白腰帶,雖然穿著棉袍,因為他長身玉立,竟也不顯得臃腫,他溫和地對李雙月笑了笑,“問李東家好,是有一段時間沒見著您了。給您拜個晚年!”

李雙月笑道:“這都出了二月了,可不是很晚了。”說著,李雙月看了一眼張若驚身上的衣裳,認出來,這衣裳上的花紋出自她們繡莊的繡娘之手。

“張公子現在幫著打理生意,肯定很忙吧。我就不耽誤公子了,你們快先請。”

張若驚自詡翩翩公子,自然不肯做這種沒有禮節的事,他翩然笑道:“登門是客,哪有主人先走的道理,李東家,您先請!”說著,張若驚領著幾個掌櫃讓開了一旁。

李雙月知道這個張二公子雖然年紀輕,但是做事穩重,自然不肯先走的,她就笑了笑,“多謝公子了,有時間還請多照顧生意才好呢。”

張若驚也笑,“這是自然的,說不定春衫要麻煩李東家了。”

李雙月笑著應了下來,領著曹秀秀他們一行人往外走。

曹秀秀路過張若驚時,總感覺他那雙眸子似乎放在自己身上的時間過長。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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