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天愛國,陳老師把魯主任叫到教室門口,壓低了聲音,終於說到正題了。
“我聽說學校馬上要擴招,還要選教導主任?”
魯主任皺了皺眉,“是有這個想法,而且我們初步已經有了人選,怎麼了?”
陳老師笑了笑,“我這不毛遂自薦來了,學校裡另外兩個老師都忙的不可開交,我也在島上呆了很長時間,有經驗,我想競爭這個崗位。”
教導主任,這就算正式乾部了,享受組織津貼,逢年過節,要是工作乾得好,還能另外有獎勵。
而薑玉華,包括陳老師這一搭子的人,現在都不是乾部,工資也不算高。
“你想競爭教導主任?”魯主任沒有想象中的高興,眉毛立刻就皺了起來,遲疑著說,“可我們已經有人選了,不瞞你說,我們擬定的人選是小薑。”
陳老師笑容一僵,“為什麼?”
為什麼?這還用問?
魯主任往後退了退,他是個軍人,習慣性的論功行賞。
“這所學校能建立起來,小薑的功勞最大,要不是她說服了羅司令,要不是她拿出第一版的教材,現在學校根本沒有建起來。”魯主任就說。
陳老師眉毛一豎,裝不起那種穩重端莊的樣子了,聲音也有些尖銳,“領導,可我是咱們島上的老教師了,以前下放的那些人也就算了,但現在我的資曆是最老的,而且我還願意為學校貢獻到我退休的那一刻,你讓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丫頭給我做領導,這不是欺負我嗎?”
“當年島上隻剩我和校長,校長嚇破了膽子不敢辦學校,照理說我是提前退休,要有退休金的,但我主動跟組織說不用給,現在學校又重新辦起來了,這主任的位子難道不該是我的?”
他們在走廊說話,而且聲音還挺大的,薑玉華想不聽見都難。
這會兒她還在監督學生寫生字,在黑板上寫下一個“貝”字兒,薑玉華想了想又在上麵加了個“今”,合起來就是個“貪”
貪,是的,她終於知道陳老師要乾啥了,她是衝著教導主任的位子來的。
薑玉華當初想建學校的時候特地去找過她,她當時說的那叫一個刻薄,現在看果子成熟了,就想要來摘現成兒的。
可能嗎?
“這個……我們要回去在考慮一下。”魯主任皺著眉,已經想走了。
陳老師追著他後麵,還在說呢,“再說學校開起來之後我也出了很大的力氣,我給學生們上思想課,讓他們知道好好學習,這次考試成績好,完全是因為我的監督。”
“要是這次不行,那我就暫時請辭,等你們答應了再說。”下巴一抬,陳老師這是直接要拿領導們的命門來給自己要職位了。
現在領導們最發愁的就是島上找不到老師,一共就倆任課老師,誰病倒一個,課程就得暫緩。
話音剛落,教室後門突然啪的一下打開,裡麵有個小孩的腦袋冒了出來。
你都想象不到他是怎麼坐著的,他的屁股牢牢的黏在凳子上,凳子往後倒,帶動他的身體往後倒,腦袋就探出了後門,兩隻腳丫子扒在桌子上。
一晃一晃的,那孩子冷笑著說,“放……”
想到老師教導不能說臟話,這孩子臨時改口,“胡說八道,我們好好學習是一方麵是想報道祖國,第二是因為我們要奪第一吃糖,更重要的是,因為薑老師天天給我們上課,晚上還跟我們補課,跟你有啥關係,你天天上課就是講那些亂七八糟的故事,我們都懶得聽。”
“劉大壯,誰讓你開門了?你就不怕摔個跟頭?”薑玉華在教室裡吼了一聲。
啪的一聲,劍麻杆子做的教鞭抽在講台上,就好像抽在陳老師那張老臉上一樣。
她本來是想悄悄摸摸的,利用自己在島上的威嚴把這個主任的位子給搶了,誰能想到,居然被劉大壯給拆穿了啊!
魯主任的臉色也很難看,顯然他現在知道了,陳老師就是個表麵上說的好聽,實際上還喜歡搶功勞的小人,媽的,引狼入室了。
正好聽見這聲鞭子,魯主任頓了一會,“剛才你不是要辭職嗎?先辭職吧,學生們都不愛聽故事。這教導主任的位子,我們領導也會開過會以後再決定給誰。”
這話幾乎已經明明白白的說了,讓她從學校滾蛋,教導主任這個職位屬於薑玉華,誰也搶不走。
開玩笑嗎不是,薑玉華從零到現在,學校因她而起。
陳老師的臉現在不僅僅是黑,現在在發綠,崗位沒要到,本來的工作也要黃了。
她嘴唇哆嗦兩下,愣是沒想到自己在這吃了個癟子,“好,那我就先回家,我等著領導看見我對國家的一片衷心!”
回家的路上,陳老師一路都在想,她從小時候長到現在,小時候受了點苦,但是自從成年以後,可還沒在誰身上吃過癟子。
她想要的東西,也從來沒有要不到的。
這個教導主任的位子,她非要不可了。
這時候擋在麵前的薑玉華,就成了她的眼中釘肉中刺了。
抽了個空,陳老師回家寫了封信,專門出島寄信。
收信人:浙東青山革命會會長,陳向東。
陳老師在信上寫著,她在島上發現,島上對於政策的宣傳不到位,而且還有個人似乎有那麼點反。動的傾向,讓他立刻帶人過來。
立刻!
……
教導主任這個位子,薑玉華不爭不搶,從沒有跟領導提過,但就是在一個普通的星期六下午,砸她頭上了。
魯主任專門把她帶到軍區,因為之前政審過一次,這次就不需要再審,當著所有領導的麵,薑玉華的檔案正式變成乾部了。
誰乾了啥事兒,誰要在什麼位子,所有人都看在眼裡,你想耍嘴皮子就摘彆人的桃子,這是想得美。
拿著屬於自己這個月的工資,薑玉華順路去了一趟副食廠,今天是個好日子啊,做點好吃的犒勞一下自己,這不是應該的嗎。
家裡沒有什麼清油了,這不,正好看見副食廠的肉檔上還掛著一刀肥的幾乎冒油的豬肥肉。
現在正是月底,嫂子們的工資和男人們的津貼都用的光光的,薑玉華屬於提前拿到了工資,就指著那刀肥肉,“給我拿下來。”
“要多少?”負責割肉的大叔就問。
“全要!”
薑玉華可太豪氣了。
再往前逛,今天還有剛宰殺的鴨子,這東西島上其實沒什麼人吃,因為有股土腥味。
但薑玉華就有辦法把它做的特彆的香,打嘴巴都不丟,蘿卜老鴨湯,不香嗎?
白菜來一顆,芹菜來一捆,唔,居然還有韭菜,薑玉華很想買回去包餃子的,但現在可沒有後世的冰箱,吃不完就該壞了,隻能遺憾的作罷。
提著滿滿一籃子,她剛到家,方玲就跟著進了門。
“玉華,你咋還不緊不慢的呢,都火燒屁股了。”方玲一臉緊張的說。
把那一刀的肥肉切成了一塊一塊的,薑玉華還在熬豬油,“哪來的火,燒了誰的屁股?”
方玲兩手一拍,“你不知道啊,聽說陳老師把她外甥給叫過來了,說是要來鬥你,說你思想不正,喜歡奢靡浮誇,喜歡zb家那套作風。”
“她叫了人,現在上島要來鬥你呢!”
“她這本事通天了吧,島上有部隊駐守,領導不許鬥人,她怎麼叫人來?”薑玉華覺得可稀奇了。
方玲一臉的感慨,“所以才說她牛啊,人家可不說要來鬥人,人家隻說來宣傳政策,而且隻去漁民和軍屬家宣傳政策,絕對不亂跑,都這麼說了,你說還能不讓他們上島?”
“但我聽她跟彆人說,她叫來的那個人就是青山會的會長陳向東,她外甥,到時候隨便給你安個什麼罪名,不就能開始鬥你了?”方玲滿臉擔憂。
薑玉華還在熬豬油,肥豬肉在鍋裡咕嘟咕嘟的沸騰著,透明色的豬油一勺一勺的舀進搪瓷缸子,這是家裡未來三個月的用油了。
唇角一扯,薑玉華笑著說,“那就讓她來,我看看能鬥我啥。”
到了下午,一群穿著綠軍裝的年輕人,背著軍用水壺,浩浩蕩蕩的就朝著薑玉華家附近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