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鶴城的占地稱不上有多大,也不處在交通要塞,但因著有白鶴山莊在此,所以依舊發展得異常熱鬨繁華,全國各地的商販都趕來這兒做生意,鋪子的價格炒得比金地皮還要高,花團錦簇文化交融的程度,堪比夢都王城。
此時差不多是吃晚飯的時候,酒樓裡頭生意正好,茶樓裡的說書人也在準備開夜場,街道上熙熙攘攘,還有一大群文人,他們正坐在花台上與一群歌姬調笑,以新詩譜新曲,猜測究竟哪一首會風靡全城,成為新的流行,酒酣耳熱,琥珀玉光。
最近的白鶴城,每一天都會上演差不多的情景,今天卻有些不一樣,隻因有人喊了一句:“柳二公子來了!”
“呀!”最先高興起來的是那群漂亮的歌姬,她們扔下酒杯,赤足踩著地上的錦緞雲紗,用塗滿蔻丹的手握住圍欄,醉醺醺探身往外看。而彆處的人也跟著擠到欄杆旁,甚至還有許多五大三粗的男人——他們應該也不是為了欣賞大琰第一美男子究竟能有多美,就純粹是瞧個熱鬨,反正大家都吃飽了沒事乾。
柳弦安就在這萬眾簇擁的目光中,進了一家酒肆。酒肆老板相當有經商頭腦,從柳二公子踏進店門的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發財的機會來了!於是立刻指揮小工將門半掩,將外頭好奇張望的目光統統阻隔,專心服務一人,又不嫌麻煩地一口氣搬出了十八壇珍藏好酒。
濃鬱的香氣直衝腦髓,柳弦安還沒喝就已經醉了一半,他仔細品嘗挑選,最後選定兩種,一壇烈如西北驕陽,入喉橫衝直撞,另一壇則要稍微柔一些,也更甜一些。老板手腳麻利地封好:“柳二公子不必親自帶走,我這就差人送到白鶴山莊。”
阿寧納悶地問:“兩壇這麼小的酒,也能送貨上門?”
老板笑道:“我原本就要去送泡藥用的黃酒,正好一趟。”
阿寧也就沒有再堅持,付過錢後,就和柳弦安一起出了門:“公子,咱們現在回家嗎?”
“不回。”
“啊?”
“再逛逛。”
柳二公子晃著玉扇,頗有興致地從城東走到城西,又從城南走到城北。
阿寧驚呆了,都已經到白鶴城了,不必再辛苦行醫,怎麼還是如此勤快,難道不應該立刻變回以前那個走去前廳吃飯都嫌累的懶蛋公子?
但其實柳弦安還真不覺得累,他想看看在自己神遊的這些年裡,白鶴城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將來也好帶著驍王殿下到處逛一逛,儘地主之誼嘛。
天色漸暗,一盞一盞的燈火亮了起來,整座城變得越發暖而煙火繚繞,眯起眼睛,便是滿河流光碎金。
柳弦安在心裡慢慢列著單子,要去哪裡吃飯,要去哪裡看景,甚至已經勾勒出了兩人同遊的情形。
而與此同時,酒肆老板也拉著滿滿五大車的酒,一路吱吱扭扭去了白鶴山莊——其中四車是老黃酒,另外一車,則是十八壇價格昂貴的美酒。雖然柳二公子隻挑了兩壇,但無妨,買二送十六。
人們紛紛圍上來問:“這些就是柳二公子喜歡的酒?”
小夥計得了老板吩咐,滔滔不絕朗聲回答:“是啊,這十八壇酒都是柳二公子品嘗過的,當場就付了銀子。”
不算說謊,確實嘗了,也確實買了,至於嘗和買的比例,則可以適當忽略。
大家紛紛湧向酒肆搶購同款。
風靡全城的新詩新曲還沒定下,不過風靡全城的新酒看起來已經鐵板釘釘。
酒車一路進了白鶴山莊的大門,恰好趕上柳莊主從外地回來,他看著最後一車花裡胡哨的壇子,皺眉問:“這些也是泡藥的酒?”
小夥計笑容滿麵地回答:“不是,柳莊主,這一車都是貴府二公子剛定的酒。”
柳拂書先是問夫人:“弦安回來了?”緊接著又勃然大怒,“出一趟門,不見彆的長進,倒多了個酗酒的毛病!他人呢?”
柳夫人:“……還在外頭。”
柳莊主腦海裡立刻出現了一堆形容詞,比如說遊手好閒,鬥雞惹狗,紈絝子弟,不肖子孫!而柳弦安好巧不巧,又偏偏湊在這個時候醉醺醺地回了家——沒辦法,酒雖然是大半個時辰前喝的,但他上頭得比較慢。
“逆子!”
阿寧眼尖,見莊主又要去找棒子,趕緊拉著自家腿軟頭暈的公子一路飛奔。
柳拂書:“你給我回來!”
柳弦安迅速溜進自己的水榭。
滿山莊的雞飛狗跳,家丁都在偷笑。
而梁戍卻像是處在另一重世界。
從赤霞城到萬裡鏢局所在萬裡城,一路都是走官道。眾人連續遇到了兩群流民,雖說數量不多,但聽他們所言,今年水患帶來的影響著實不小,就算朝廷調撥了糧食,可分配到個人頭上,總是緊巴巴的,大家隻好想辦法各自找活路。
“能有什麼活路。”程素月道,“無非就是有親戚的投靠親戚,沒親戚的換一個地方討生活,可受水患影響的又何止三五座城,千裡沃野皆成瘡痍,百姓僅靠著雙腿,能走多遠。”
高林暗自歎氣,誰都知道,這事兒最後還是得由朝廷出馬,徹底將河流改道,大工程啊。放在繁華盛世去做,百姓尚且要脫一層皮,更何況目前大琰才剛剛緩過一口氣——還沒徹底緩全乎了,國庫八成連銀缸的底子都沒鋪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