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1 / 2)

長風有歸處 語笑闌珊 7025 字 8個月前

一行人隻在樹下稍歇了兩個時辰,天色剛亮,便又收拾行裝,準備繼續趕路。梁戍自從離開小兆村後,就一直沒有說話,直到此時才問了一句柳弦安:“還能不能堅持?”

柳弦安點頭。

他不願耽誤隊伍的行進速度,但現場其餘人心裡都清楚,這種不眠不休的趕路法對軍人來說,都已經算是將弦繃到了最緊,何況是白鶴山莊養尊處優的公子,更彆提眼前這個還是揚名全天下的懶,平時能躺就不坐。

不過柳弦安還真是不算太累。可能是因為白鶴山莊平時藥膳調養得好,也有可能是因為他已經悟出幾分天道,能用精神去影響軀殼,總之騎在馬上趕路時,整個人也是神靜心清的,頗有那麼幾分去欲去求,內外兩忘的境界。

心若如焦葉,則赤日炎炎而不覺熱,冰雪皚皚而不知寒嘛。

這很合理。

柳弦安整理好馬鞍,剛跨上玄蛟,卻覺得身後一沉。梁戍一手環過他的腰,另一手握住馬韁,以方便讓人靠在自己胸口,道:“路上再這麼睡會兒。”

玄蛟在原地踱了幾步,它天生神力,一蹄可碎巨石,所以馱兩個人也並不覺吃力,相反,因為主人終於願意放棄那匹醜棕馬,心情還挺好,仰頭一口氣打了一串響鼻。柳弦安稍稍驚訝,轉身剛想說話,梁戍卻已經揚鞭催動,如一道獵獵朔風,向著遠處繼續疾行。

剩下阿寧站在原地,他雖也出自白鶴山莊,但畢竟是常年乾活的,一下午切一車老樹皮也不手抖,體力足夠支撐著趕路。高林便隻命幾名護衛多幫忙盯著點,繼續按照原來的計劃前進。

柳弦安被梁戍虛攏在懷中,整個後背都是暖的,手指也縮進袖中。在去赤霞城時,他曾這麼睡過一覺,所以有經驗。冷冽的山風像是被屏蔽在了另一重時空,柳弦安閉起眼睛,聽話地打了個小盹。

梁戍微微俯下身,鼻尖輕觸到對方的發頂,他同樣能感覺到透過衣衫傳來的體溫,混合著淡淡的藥香,恰好能暖一暖此時正從骨縫裡透出來的寒涼。

……

再往前走,眾人陸續又遇到了幾撥打著駐軍旗號,出來搜刮民脂民膏的兵痞,雖不至於像小兆村那夥惡匪一樣畜生不如,但對於百姓來說,也同遭遇過境蝗蟲差不了許多。呂象出兵,是為了鎮壓黃望鄉的叛軍,可也正是因為呂象的這次出兵,又將更多絕望無依的百姓推向了叛軍,惡因惡行生惡果,如此循環往複,世道如何能不亂。

被黃望鄉占據的城池共有三座,分彆是潛曲、青陽和三水。對於大琰的軍隊來說,攻打方式無非兩種——

高林點了點地圖:“第一種,直接攻打三水城,擒賊先擒王。”一舉鏟了那座所謂“王都”,其餘兩座城池的叛軍自然會人心大潰,再乘勝追擊,就會容易許多。

“但是在三水城前頭,還擋著一座青陽城。”另一名下屬道,“目前呂統領率軍隊已經抵達了望關一帶,倘若想繞過青陽城,直接去打三水城,就得走這條路。”他一邊說,一邊在地圖上用手指描繪出一條蜿蜒曲折的路線,“要翻一座險峻的高山,至少會多出半個月的路途。”

梁戍道:“先打青陽城。”

高林也認為應該先打青陽城,但打青陽城也有打青陽城的麻煩,這座城它不好打。兩側都是高山,中間夾著孤零零一座城,琰軍隻有正麵強攻一條路可走,而在所有作戰方式裡,這無疑是最傷亡慘重的一種——等同於用血肉、頂多再加上一層甲胄,去硬碰硬對麵的流箭、投石與熱油。

阿寧聽得有了疑惑,捏著一點點聲音問自家公子,既然這麼難,那黃望鄉是怎麼攻下青陽城的?

柳弦安用一根手指按住他的嘴,阿寧趕忙噤聲,梁戍卻已經聽到了,抬頭看著柳弦安:“你也在路上聽到了消息?”

“沒有。”柳弦安道,“猜的。”

一個為生活所迫,臨時拉起大旗的莊稼漢,是沒本事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組建出一支精良部隊,從外部打入青陽城的,那麼就隻剩下了另一種可能,青陽城是被人從內部攻破的。換言之,極有可能是城中百姓自發組織起來,在與黃望鄉的軍隊內外合作。

柳弦安光是想到這件事,想到這個因水患而到處漏風、民心動蕩的國家,就覺得腦瓜子嗡嗡響,想立刻駕一隻白鶴溜到清靜逍遙的天邊去。而連自己都這麼煩憂了,那實打實要為國奔波的驍王殿下心裡得多累啊,所以便一把按住了小廝的嘴,讓他不要說話,免得在煩憂之上又添煩憂。

“官府失德,怨不得百姓自求生路。”梁戍轉過身,繼續看著那張地圖,想從中選出一條最好的進攻路線。此時夜已經很深了,現場卻沒有一個人有睡意,篝火無聲映照著這座百年古廟,四周牆壁彩繪早已斑駁脫落,細看有金剛怒目,降服四魔,也有菩薩低眉,慈悲六道。

梁戍與高林反複斟酌許久,定下了最終的方案。柳弦安見他們已經說完了,方才插話:“其實若能找出五十到八十名精兵,從這裡出發,”他拿起一麵小旗,插到了城西一座高峰之巔,“讓他們先登上城樓,製服第一波叛軍,在最短的時間內製造混亂,打開城門,這樣琰軍的傷亡就會少上許多。”

“能登上城樓,肯定最好,但問題是要怎麼登?”高林比劃了一下從山峰到城門的距離,隨口調侃,“飛過去?”

“嗯。”柳弦安點頭,“飛過去。”

此語一出,現場眾人皆沉默,覺得柳二公子是不是又困了,怎麼好端端地就開始胡言亂語。隻有梁戍問:“你有辦法?”

柳弦安解釋:“我曾看過一本殘破的古書,叫《天工錄》,裡麵記載了許多風翼的製造方法,其中有一種小型風翼名叫‘啞鷲’,製作起來並不複雜,而且所需的木材、油氈與皮革,在這一帶也不算難找。琰軍如果能趕在九月造完一批,就能在十月初三那日用來攻城。”

“風翼?我們在西北時也造過類似的東西,倒的確能用。”高林道,“可也隻能在短距離、低空時使用,像這種從高高險峰往遠處城池中飛的……恕我直言,似乎不大現實。”

“所以才要選在十月初三,那天會刮大風。”柳弦安道,“風向對我們有利,能事半功倍。”

“僅靠著風去控製方向?”

“啞鷲上設有方向輪。”柳弦安覺得解釋起來太麻煩,乾脆說,“不如我先畫一張圖紙出來。”

高林依舊覺得匪夷所思,還想再問問《天工錄》到底是本什麼神書,靠不靠譜,卻被梁戍揮袖擋到了一旁。護衛們端來一張破破爛爛的神龕當案幾,又取出蠟燭點燃,柳弦安盤腿坐在蒲團上,提筆很快就勾勒出了風翼雛形。

畫到一半,一縷風飄了進來,吹得光影跳躍,柳弦安正欲放筆去將蠟燭挪一挪,梁戍已經伸出手,替他護住了那點燭火。

風翼很快就初具雛形,高林伸長脖子看,他雖然早就知道柳二公子深藏不漏,但也僅限於醫者領域,還從來不知道四萬八千歲與萬卷書冊的故事,所以此刻的震驚程度不亞於見到真的神仙,怎麼看起來既通地理又知機關,還跟個軍師似的,能準確無誤說出十月初三青陽城要刮什麼風,他不是從來不出遠門嗎?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