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三千大道裡的諸位賢者都對驍王殿下很感興趣……當然了,也有可能是被迫感興趣,誰讓這整個宇宙乾坤都是浮於柳二公子的腦海中呢,既寄居於此,焉有不聽世界主人安排的道理?於是隻好陪著站在溪水邊,聽了半天驍王殿下究竟有多麼華貴英武,一個一個困得不行。
而現實中的柳弦安,也同樣正困得不行,頭都不想抬起來,偏偏梁戍又很縱著他,要睡就隻管睡,像是絲毫沒把這滿山包的邪|教教眾放在眼中。常小秋站在旁邊,一方麵心懸在嗓子眼,生怕會被邪|教發現這裡有個人正在呼呼大睡,一方麵又有那麼一絲絲盲目的崇拜,覺得不愧是驍王殿下,這種複雜的局麵竟都能如此安然應對,一時分心,便也沒有細聽上頭的人在說些什麼,隻稀裡糊塗跟著鼓掌。
梁戍身材高大,又站在隊伍最後,所以即便是高台上坐著的烏蒙雲樂,也並沒有覺察出這一頭的異常。她坐得無聊,就將下頭的人一個一個打量過去,這樣狂熱而又虔誠的麵孔,她已經見過了太多,沒什麼稀罕的,況且世間的少女,絕大多數都不會喜歡盯著中年男子細細觀賞,看過一圈之後,烏蒙雲樂發現這回隻有兩個人能稱得上好看,一個是少年意氣,另一個則是……她的眉心微微跳動了一下,因為發現對方竟也正在看著自己。
教徒是不被允許直視聖女的,就在一刻鐘前,剛剛有人因此喪命。因為宋長生的目光實在太過直白,完全沒有一絲遮掩,烏蒙雲樂竟被他看得有些心驚起來。
梁戍不動聲色地握緊劍柄。
常小秋餘光瞥見,自己也趕忙握住劍,他其實並沒有發現宋長生和烏蒙雲樂的眼神交彙,但跟著驍王殿下行事肯定是不會有錯的。此時楊聖使已經宣讀完了教義,柳弦安也從溪水旁的石頭上站起來,向眾人擺了擺手,苦惱地說道:“這下我真的得走了,你們若還想再聽,那隻有等下回。”
賢者們看起來也並沒有很想再聽的樣子,紛紛如釋重負地送這位朋友離開。柳弦安招手叫來一隻白鶴,正準備回到現實世界中,耳旁卻突然傳來一聲暴嗬——
“放肆!”
他一下睜開眼睛。
梁戍正握著他的一隻手,捏了一把,低聲道:“彆怕,沒事。”
這一頭沒事,有事的是另一頭。宋長生淡淡問道:“我哪裡放肆?”
“膽敢對聖女無禮,這難道還不算放肆?”楊聖使沉聲提醒,“宋先生,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有何身份?”宋長生撥開人群,緩步上前,“是中原第一鑄劍師,還是失去了新婚妻子的傷心人?”
白福教的弟子見勢不妙,立即衝上前將他圍住,楊耀卻沒有下令將他也按教規處置,隻是道:“楊夫人的悲劇,聖女與我皆倍感痛心,但她的魂魄已經在歸來的路上,宋先生又何必在此時發難,難道就不怕她再也回不來嗎?”
“倍感痛心,魂在歸途?”宋長生哈哈笑了起來,他雙眼充血,神情卻不見多少憤怒,隻用疲憊嘶啞的嗓音字字控訴,“可若沒有你們,我的妻子根本就不會喪命。她原本隻是想去街上買一束花,卻被誘進了那間佛堂,你們利用她的天真善良、不諳世事,一步步從從她手中騙金騙銀,騙她來偷我鑄好的刀劍,是我,我也有錯,我不該一心沉迷鑄劍,離家不歸,竟過了整整一年才覺察出她的異常。”
現場一陣騷動。其實今日站在此處的,也不全是虔誠的教徒,還有一部分人是在心裡存了彆的心思,白福教這幾年發展得如火如荼,他們便也眼紅想分一杯羹,所以假裝出虔誠奉獻的模樣,指望著能順利混到高位,再大撈特撈一把。
這部分人對白福教的底細,是再了解不過的,現在聽宋長生破口大罵不停歇,心中暗自好笑,隻等著看楊聖使的笑話——這些天被這老頭壓著,他們也早就攢了一肚子的火,故無一人相勸,都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楊耀被罵得臉上青白,他原是想留幾分麵子給宋長生的,因為天下的確沒有比他更好的鑄劍師,能把這麼一個人拉入白福教,對教派往後在中原武林的發展大有裨益。奈何宋長生卻沒打算給他也留下同樣的麵子,幾乎是撕下了所有偽裝在怒罵,罵自己的疏忽,罵邪|教的貪婪,他指著烏蒙雲樂,大聲道:“是你殺了她!”
楊耀忍無可忍:“讓他閉嘴!”
白福教眾弟子拔刀出鞘,宋長生卻縱身躍起,天下第一的鑄劍師,也是天下第一的暗器師,隻見頃刻之間,從他的衣襟間竟射出一片飛鏢,如急雨穿透了周圍人的咽喉。
慘叫聲起,教徒裡有人喊了一句:“保護聖女!”
絕大多數人都衝了上去,不管是真的還是演的,既然是白福教弟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聖女有難而無動於衷。隻有梁戍與常小秋還站在原地,守著剛從夢裡跨出來的睡仙。
宋長生並沒有成功挾持住烏蒙雲樂,因為那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竟然有著絕佳的輕功,她像隻蝴蝶一般輕飄飄地飛了起來,與前來抓自己的人擦肩而過。宋長生隻覺得自己臉上一陣刺痛,似乎被對方的指甲勾傷了,伸手一摸,一片淋漓的鮮血。
常小秋著急道:“他不是其餘人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