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恒暢心想,得,白來一趟。
巫醫在藥房內待了許久,少說也有小半個時辰,天上連日頭都隱了,開始刮陰風,劉恒暢被凍得打了個噴嚏,便陪著笑,嘿嘿往房簷下躲了躲,因動靜不大,那些弟子倒也沒怎麼搭理他。
虛掩著的木門被風吹開一條小縫。劉恒暢低著頭,視線往房中飄去,從這個角度隻能看到小半間屋子,是一處空置的廳屋,隻有一張矮幾,和一幅畫像。
在看到畫像的第一眼,劉恒暢實打實被嚇了一跳,畫中人生著一雙狐狸上挑眼,乍看還當是鳳小金,可再細觀,卻是一幅女人的畫像,容貌極美,神情極媚,動作輕浮浪蕩,上半身倚在欄上,手裡握著一把團扇,似乎正在與畫外人調笑。
劉恒暢琢磨,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這難道是……鳳小金的姐姐?妹妹?畫上是有落款的,但因為距離隔得實在太遠,並不能看清具體寫了什麼。此時巫醫已經取完藥材出來了,他也隻有收起心思,先規規矩矩離開,等著下回有機會再來看。
渡鴉城裡的氣氛,因為宋長生的“死”,而變得有些壓抑起來。這也是白福教想要看到的結果,以這場死亡來告知所有信徒,背叛白福佛母的下場。
“威名赫赫的驍王殿下竟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嗎?”
“看起來是沒有的。”
“驍王殿下再厲害,難道還能厲害得過鬼神?”
“能吧,驍王殿下在西北時,都說鬼見愁。”
“……”
但西北與西南,終究是不同的。
可能鬼見愁也會水土不服。
總之過年時的歡聲笑語,在此時的渡鴉城裡,是半分也見不到了。還有那些先前曾大言不慚,說自己也要上陣抓邪|教,好與宋先生一樣光宗耀祖的人們,也紛紛夾緊了尾巴。光什麼宗耀什麼族,連命都沒了,也不知哪天發喪,唉。
大家夥在路過府衙時,想起這件事,都要忍不住扭頭多看兩眼,唏噓一句。
可門口卻一直沒有黑白幡掛出來。
與此同時,距離府衙不遠處,那間廢棄的鐵匠鋪子,卻在一個深夜突然有了動靜。
“叮,叮,叮!”
清脆的鐵器撞擊聲不絕於耳,在寂靜的寒夜裡,堪稱擾民。
小娃娃被吵醒了,大人也被吵醒了,哭的哭,罵的罵,還當是賣菜刀的老王又在作妖,等了老半天都不見歇,乾脆氣呼呼地穿上衣服前去理論。可出門一看,老王也裹了件大棉襖,無辜得很:“怎麼一個個都罵我,我難道有病麼,大半夜打什麼鐵?”
其實也不用他辯解,因為就在老王罵罵咧咧的時候,打鐵的聲音還在繼續,並未有半分停歇。
“叮叮,叮叮,叮叮!”
越發密集。
渡鴉城裡是隻有老王一個鐵匠的,不是他,那……這時候,有人突然想起了近日新死的那第一鑄劍師,驚得叫了一嗓子,結結巴巴地提出,不不不不會是宋先生吧?
寒風嗖嗖,吹得眾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鬨鬼了啊!膽小的二話不說,掉頭就往家裡跑,膽大的集結成對,一起循聲去看究竟。
“叮,叮,叮!”
官府也被這聲音驚動,等百姓們找到鐵匠鋪子時,這裡已經被衙役圍了個嚴嚴實實。
透過矮矮的院牆,可見紅彤彤的衝天火光。
“李捕頭,捕頭!”有年輕人小聲叫自己的發小,“李哥,這是……大人請來的鐵匠嗎?”
“彆問,彆問了,快回去!”李捕頭也是神情慌張,“彆,彆在這裡待著了!”
“出什麼事了?”
“沒聽到我說什麼嗎,大人有命,誰也不準靠近,都回去!”
衙役們集體趕人。百姓們白跑這一趟,毫無收獲不說,事情反而還變得更神秘詭異,簡直毛骨悚然。年輕人好奇心重,往回走歸往回走,但還是不忘回頭,用口型又問發小:“鬨鬼?”
李捕頭匆忙點頭,又揮手讓他快點走。
年輕人倒吸一口冷氣,腳底抹油飛快地溜。
此時鐵匠鋪子裡的情形,也確實像鬨鬼,因為已經“死”了好幾天的宋長生,眼下正在鍛劍,叮叮咚咚。
柳弦安道:“原來應該在這種時候淬火,先前我淬一回斷一回,怪不得始終找不到原委。”
宋長生驚訝道:“柳二公子還會鑄劍?”
“也不算。”柳弦安從他手裡接過鐵夾,“我家有自己的鑄刀師,負責鍛造一些切割藥材的工具,我爹當初嫌我懶,就趕我去打鐵,在那裡待了七八日。”
後來柳二公子被活活熱暈了,頂一塊涼帕在床上躺了三天,柳夫人因此將自家相公好一番怒罵,也罵了三天,罵得柳莊主氣不過,竟然騎一匹馬要鬨離家出走,後來還是柳南願出麵,才將親爹給勸回了山莊。
宋長生忍俊不禁:“柳莊主竟還有如此衝動的時候?”
柳弦安慢悠悠地說:“我爹也是正常人嘛。”
人就難免會有衝動的時候,反正柳二公子是一點也不認為親爹乾的這件事幼稚丟人,相反,還覺得很有趣可愛,總比拎起棒子天天打自己要強,所以逢人就熱情分享。
千裡之外的柳莊主:突然胸悶。
宋長生打足了一個時辰的鐵,方才回屋歇下。城中靜了,人心也不靜,這一晚,差不多全城百姓都是睜著眼度過。
睡得好的隻有柳二公子,他裹在暖和鬆軟的被窩裡,又裹了個大夢不思歸,至於最後為什麼歸,因為屁股疼。
他不滿意地往被子裡鑽。
梁戍又打了一巴掌:“起來!”
柳弦安轉過身,有氣無力地看他,為什麼要我起來,你自己都躺著。
但驍王殿下是不會反思的,他將人扯到自己懷裡:“阿寧教我的,若是叫不醒,又晃不醒,就隻能打醒。”
“那你叫了嗎?”
“沒有。”
“晃了嗎?”
“也沒有。”
“……”
柳弦安長籲短歎,一頭撲回被窩裡,算了,不計較。
梁戍卻不肯消停,又跟過去將人一摟,糾纏不休地問:“這就又睡了?相處這麼久,怎麼也不見你同我生一回氣。”
柳弦安帶著濃厚的困倦回答,為什麼要生氣。
“生一生嘛。”梁戍低頭親他,“我想看你生氣,起床氣也行。”
柳弦安完全不搭理這個奇特需求,因為他壓根就沒打算起床,也就沒有氣。
於是驍王殿下開始自我發揮,從上摸到下,從隔著衣服摸到不隔衣服。
睡仙巋然不動。
梁戍將下巴墊在他肩頭,手下微微使勁。
趴在床上的柳二公子:“……”
梁戍側頭問:“這樣也不氣?”
柳弦安覺得,其實感覺還可以。
他扭頭看了眼對方。
梁戍眼底帶著笑,兩人距離極近:“嗯?”
柳弦安就又趴了回去。
不氣。
氣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