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弦安拒絕試一試,他已經很困了,想睡覺,幸好驍王殿下也僅僅嘴上說,並沒有要身體力行地證明自己有多不虛,畢竟城中此時還有一攤子爛事,實在不大適合多談風月,便隻摟著人安安分分睡了一夜。翌日中午,待柳弦安醒來時,梁戍已經出了門,床邊趴著正在打盹的阿寧。
“王爺是何時走的?”
“一大早就走了。”阿寧打了個嗬欠,“王爺可真厲害,他好像都不怎麼需要睡覺。”
“不是不需要睡覺,是事情太多,沒時間休息。”柳弦安坐起來,“得快些將宋先生這場戲唱完,好讓王爺能安心睡幾天。現在城裡的流言傳到了何種程度?”
“一切都在按照我們的計劃發展。”阿寧道,“再過兩天,宋先生就要‘死而複生’了。”
也確實得快點“生”,因為倘若他再不活過來,全城百姓估計要被徹夜不休的打鐵聲吵到發瘋。府衙門口已經快被人潮給堵嚴實了,而在百姓的追問下,官府終於鬆了一點口風,隱晦地承認,鐵匠鋪近日確實“有點異常”。
“有點異常是什麼意思,不會真的是宋先生在打鐵吧?”
衙役含糊地回答,啊,差不多,差不多。
“那這接下來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宋先生又不是索命厲鬼,你怕什麼。”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也不能每天晚上都叮叮咣咣的吧,吵得睡不著啊,百姓一個個頂著烏黑的眼眶,都愁苦得很。
“再堅持兩天,就兩天。”衙役安撫眾人,“兩天之後,宋先生就能在白天乾活了。”
一語既出,滿街嘩然,聽這架勢,真是死而複生的人在慢慢聚集陽氣?事情著實離奇,奇到城中沒幾個人肯相信,大家又在“叮叮當當”的聲音裡熬過了兩夜,到了第三天一大早,天還沒全亮呐,鐵匠鋪門口便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屏氣凝神,等著看宋長生會不會當真出現。
“王爺與柳公子也來了!”中午時分,有人喊了一嗓子。
柳弦安沒怎麼睡醒,目前眼皮正耷拉著,但是與百姓的困不同,他不是被吵的,而是被驍王殿下騷擾的,根本沒法睡。
梁戍對此自有一套說辭,你睡你的,我摸我的,兩不打擾。
柳弦安仰天長歎。
地方官員也陪在梁戍身後,百姓的議論聲因此壓低許多,沒有人敢再問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也不需要多問,因為沒過多久,眼前緊閉的大門便“吱呀”一聲,被打開了。
從裡麵緩緩走出一人,細看正是宋長生,所有流言都在此刻得到了證實,老天爺,真活了?
這也就是看在有驍王殿下鎮場的份上,百姓才沒有魂飛魄散地四散奔逃,還能有膽子戰戰兢兢地湊上前問:“宋先生,你這幾天是……去了何處?”
“往鬼門關裡走了一遭。”宋長生背負長劍,拱手深施一禮,朗聲回答,“幸得王爺與柳公子相助,方能重返世間。”
太陽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整個人顯得紅光滿麵,也有影子,不管怎麼看,都確實是個活生生的人。但他前幾日吐血而亡,脈搏全停時,至少十餘名大夫又全部在場,斷然不可能會診錯。百姓心中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地目送梁戍與柳弦安親自接了宋長生離開,紛紛猜測這到底代表了什麼。
“代表什麼,代表宋先生命不該絕啊!”城中出了名的破鑼嗓子蹲在樹下振振有詞地分析。
宋先生,那是誰,那是舍身炸邪|教的猛士,為民除害功德無量。哪怕不小心著了白福教的道,被妖女下了毒,閻王爺又哪裡會收,不還是全手全腳地將人給送了回來?看看,這下不僅人回來了,還毒蠱全消,中氣十足,背上那把三尺長劍,照人如照水,一點鋒芒光寒,想來便是為了清剿白福教,為亡妻報仇而鍛造的新劍!
後續從官府傳出的消息,也證明了這一點。宋長生死而複生的事情一坐實,城中關於白福教的種種討論就又有了新風向,百姓從前幾日的惴惴不安不敢言,搖身一變,開始重新將此事擺到明麵上談,侃侃而談,又紛紛吵吵著要去抓邪|教了——因為哪怕死了,也會被閻王爺記上一功,再放回來,那還有何可懼?
最後搞得官府不得不暗中出麵,將輿論往回拉了拉,免得真有二愣子前去孤身闖邪窩。榜文再三聲明清剿邪|教的事有駐軍去做,大家隻需要提高警惕,餘下儘管好好過正常日子,不必太過緊張,不必太過興奮,更彆到處亂跑!
一傳十,十傳百,宋長生的事很快就傳遍十裡八鄉,內容越來越奇幻,傳到最後,宋先生都不是人了,而是劍仙,由上天欽定的驅魔使,專為協助驍王殿下鏟除白福教而下凡。
“你們是沒看見,宋先生從鐵匠鋪子裡走出來時,那叫一個金光燦燦,反正我的眼睛直到今天還睜不開!”
其餘地方的百姓都羨慕得很,宋先生怎麼不來我們鎮上下凡,看給渡鴉城得意的。
府衙內,宋長生慚愧道:“我什麼都沒做,隻是按計劃裝了一回死,卻引來百姓如此盛情,實在受不起。”
“怎麼是什麼都沒做,白頭頂難道不是宋先生炸的?憑一己之力毀了白福教數十年的經營,我看再大的盛情也能擔得。”柳弦安道,“退一步說,就算不提白頭頂,光憑宋先生的這場戲,就已使得無數信徒心裡都開始打嘀咕。”
背叛佛母,斬殺聖使,如此一個叛徒,放在白福教的輪回教義中,死一百一千次亦不為過,還得是慘死,方才能與他犯下的滔天大罪相匹配。可現在呢,宋長生非但沒死,還一天比一天活得好,要命有命,要名有名,那旁人可不得在心裡暗自掂量著?
“不過白福教也不可能就此罷休,定會瘋狂反撲。”柳弦安道,“王爺說我們需得儘快趕回駐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