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柳南願專門將程素月留在了自己房中,她實在是有太多關於二哥的事情想問,有關醫術的,有關王爺的,兩個姑娘將屋門一掩,就這麼開始了嘰嘰喳喳的深夜秘談。
高林聞訊,再度覺得甚是欣慰,甚至還想站在那燈火昏黃的窗外揣著手深情注視——結果沒視成,因為還沒來得及走兩步,就有一隻巨大的青鷂從天際盤旋而落,恰好落在他眼前,一雙血紅的眼珠子一轉,那叫一個陰森晦氣。
腿上依舊捆著竹筒,高林將封燙著火漆的信函取出,一路匆匆拿去交給梁戍,問:“王爺,如何?”
“五天之後,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可這要怎麼交?”高林費解,“那批錢財用車拉著,可足足能浩浩蕩蕩蜿蜒出十幾裡地。”
“信上沒寫,隻說讓我們先準備好東西。”梁戍道,“第五天的清晨,會有青鷂送來新的消息。”
“裝神弄鬼。”高林罵了一句,“如此卡著時間,估摸是怕我們若提前知道地址,會有所準備。”
“他們不說,不代表我們不能猜。”梁戍道,“如此數量的金銀,要是在地麵上交換,我們的軍隊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從他們手中搶回,所以最終的交易肯定不會如此簡單。”
“地上不行,那就隻有空中,還有地下。”高林猜測,“他們該不會是馴了成千上萬隻青鷂,準備勾著財寶飛吧?”
“從理論上來說,確實可行,但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梁戍拍拍他的肩膀,“你還是往地下多琢磨琢磨。”
高林一時沒反應過來,地下?挖洞?
青鷂帶著回信再度騰空,很快就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裡。梁戍回到住處,睡仙當然已經睡了,被子耷拉了一半在踏凳上,一條腿搭著另一條腿翹起來,手裡還攥著一顆照明用的珠子,也不知是怎麼從燈罩中扒拉出來的。
“王爺。”阿寧睡眼惺忪地站起來。
“回去歇著。”梁戍吩咐,“我陪著他。”
“公子讓明晨早點叫他起床。”阿寧又道,“說是要陪三小姐去爬山。”
“好。”梁戍寬下外袍,“我來叫。”
下人輕手輕腳送來沐浴用水,“嘩啦嘩啦”的聲音傳入柳二公子夢中,就變成了一片很大的瀑布,水霧濕漉漉地裹在他的脖頸和臉頰上,並不舒服,於是抬手想擦,卻被一把握住了腕子。
梁戍道:“彆動,讓我親會兒。”
柳弦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了一陣,又閉上了。
這無趣困倦的反應,落在梁戍眼裡,也依舊可愛得很,用指背勾了勾那挺直的鼻梁,越發不舍得睡,他向來是一個不怎麼需要休息的人,在麵對心上人時,就更是精神百倍,隻覺得即便什麼也不做地乾看著他,看一夜,也成。一邊想,一邊俯身去蹭,鼻尖剛剛相觸到一起,心口卻再度傳來一陣悶痛。
他手臂驟然卸力,悶哼一聲,沒防備,整個人都壓了下去。
瀑布裡的柳二公子被活活砸了回來,他迷迷糊糊地咳嗽了半天,梁戍忍著身體的不適,將他抱回自己懷中:“沒事,睡吧。”
柳弦安卻沒這麼好糊弄,隻閉眼胡亂摸了一把,便瞬間清醒地坐起來:“怎麼一身冷汗?”
梁戍隻好承認:“舊傷複發,休息一陣就會過去。”
柳弦安拖過他的手腕試了試脈象,比平時要更快一些,也來不及披衣穿鞋,踩著竹木地板,一路跑到櫃子前取出針灸包,站在桌邊仔細準備。梁戍枕著一條手臂靠在床頭,舊傷歸舊傷,倒是完全沒耽誤色迷心竅,視線不自覺就落在心上人那雙雪白的赤足上,踩地板可以,也可以踩踩自己的心窩子。
柳弦安坐回床邊,又急急用手背去探他的
額溫:“臉這麼紅,疼得厲害嗎?”
“疼倒是不厲害,”梁戍道,“彆的地方有些厲害。”
柳弦安被他拽著手,稀裡糊塗往下按。梁戍在這方麵臉皮是很厚的,他覺得自己情之所至,美人又穿得寬鬆柔軟在自己麵前晃,香氣撲鼻,沒反應才不正常,便乾脆得寸進尺地將人撈進懷,握著腳踝低頭要親。柳弦安完全不懂這說來就來的興致,但也絲毫不慣著,一針紮得驍王殿下倒吸冷氣,自己將腳趁機收回來:“躺好!”
梁戍忍著疼笑,仰麵躺平:“不逗你了,來吧。”
柳弦安用手背拭掉他額發間的一點冷汗,並不理會對方的逗弄,心裡多有擔憂。這陳年舊傷自己診不出大毛病,大哥看了也一樣說隻需多加休息,可偏偏現在又沒空休息,隻能一天天地拖著。他算了算兩次舊傷複發間隔的日子,皺眉道:“不行,王爺必須得好好休息一陣子。”
“休息可以,至少先將苦宥與阿暢撈回來吧。”梁戍伸手,示意對方靠來自己懷裡,“我雖看著起早貪黑,但白天在營中若有空,也會睡上一覺,倒不至於像你想的那樣,早出晚歸就一整天都在忙。”
“總是每回都有借口。”
“怎麼就是借口了。”梁戍笑著撐起來,哄道,“好了心肝,不生氣,明日我哪裡都不去,就待在房中睡覺,這樣總行了吧,嗯?”
“睡到午時。”
“好,睡到午時。”
柳弦安這才收拾好東西重新上床,趴在他胸前仔細聽著心跳,這麼一折騰,也不困了,在心裡盤算著往後要怎麼調養,一想就是整整一夜,將三千大道中的朋友們統統丟在瀑布邊不再管——若要讓驍王殿下知道這場他對於白胡子老頭們的絕對勝利,估計都能當場好個大半。
直到清晨才困倦疲憊地睡著。
與妹妹約定好要“用腿爬的山”,今天明顯是沒法再去爬了。阿寧歉意道:“三小姐,我家公子他還在睡,王爺說了由他來叫醒,可……我也不敢進去。”
“不,不必,千萬不要打擾,你讓他好好睡!”經過一整晚故事的熏陶,現在柳南願已經將自己的二哥與鐘南山中的散仙抬升到了同一個高度,不爬山了,爬什麼山,寫信要緊。
她拉著程素月一起到書房,決定將二哥這一路所做的事全部呈於家書。梁戍的書房自然是不能用的,隻能用另一間小書房,裡頭紙破墨乾,狼毫炸得像煙花,幾本書看著也像是剛從泥坑裡挖出來,程素月道:“苦宥確實也不怎麼愛看書。”
“我這一路聽說了許多有關於苦統領的事。”柳南願問,“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他啊,”程素月想了想,儘可能詳細地描述,“是一個容貌邪氣,不苟言笑,身材結實高大,不愛看書,有事沒事就去烈日下射箭,天生神力,飯量驚人,有一回被圍困大漠三天,隻靠著喝水也能照樣殺敵的奇人,總的來說,他在許多方麵還挺像王爺的,就是脾氣要更老實一點。”
柳南願說:“哇!”
“哇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
……
被兩個漂亮姑娘惦記,苦統領在敵營裡受寵若驚地打了個噴嚏。
屋外傳來腳步聲,片刻之後,屋門被人推開。
苦宥問:“閣下就是鳳公子?”
“聽說你想與我做筆生意。”鳳小金看著他,“說吧。”
苦宥坦然道:“我想請鳳公子,助王爺鏟平白福教。”
鳳小金嗤笑了一聲:“癡人說夢。”
“鳳公子可以開出自己的條件。”苦宥道,“我們未必就一定不能協商。”
“我在這世間無牽無掛,日子到了,自然就會走。”鳳小金道,“心無所求,也沒什麼條件可以
開,苦統領怕是要失望了。”
“那烏蒙家的兩兄妹呢?”
“他們也會隨我一起走,倒不必由苦統領費心。”
“倘若走不了,又該如何?”
“走不了,是什麼意思?”
“白福聖女向來是靠著絕頂美麗的容貌,來蠱惑信徒的。”苦宥道,“美麗是她的武器,也是將她拖入無邊泥淖的凶器,鳳公子與我心裡應該都清楚,她在木轍眼中,隻是最無足輕重的一個工具而已,既然是工具,就可以被隨時丟棄,也可以被任意獻祭。”
鳳小金的手微微一握:“那個南洋人。”
烏蒙雲樂坐在鏡前,將抱在手指上的紗布一層一層取掉,鮮紅的蔻丹遮住了泛藍的指甲,在陽光下泛著鮮豔美麗的光澤。她自我欣賞了一陣,又問:“他的眼睛,還沒有好嗎?”
“沒有。”侍女回答。
“沒有也沒關係。”烏蒙雲樂道,“反正我能看到他的臉。”
“姑娘。”侍女提醒道,“你這些話,若是傳到教主的耳朵裡,怕是又會受到責罰。”
“可是我就是喜歡看到他。”烏蒙雲樂固執已見,“他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人,比小叔叔好看,也比哥哥好看,就好像是雪山之巔的一塊冰,可惜就是不會笑。”
侍女們並沒有理會她的這份情竇初開,隻是將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記下來,準備轉述給教主。
她們從來沒有把這隻漂亮的金絲雀當成主人,表麵上的態度再恭敬,內心也隻有輕視和鄙夷。
開,苦統領怕是要失望了。”
“那烏蒙家的兩兄妹呢?”
“他們也會隨我一起走,倒不必由苦統領費心。”
“倘若走不了,又該如何?”
“走不了,是什麼意思?”
“白福聖女向來是靠著絕頂美麗的容貌,來蠱惑信徒的。”苦宥道,“美麗是她的武器,也是將她拖入無邊泥淖的凶器,鳳公子與我心裡應該都清楚,她在木轍眼中,隻是最無足輕重的一個工具而已,既然是工具,就可以被隨時丟棄,也可以被任意獻祭。”
鳳小金的手微微一握:“那個南洋人。”
烏蒙雲樂坐在鏡前,將抱在手指上的紗布一層一層取掉,鮮紅的蔻丹遮住了泛藍的指甲,在陽光下泛著鮮豔美麗的光澤。她自我欣賞了一陣,又問:“他的眼睛,還沒有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