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麼快就不認我了,哥哥。”南洋女子持著刀,移下床,將他逼得步步後退,“我正沒快活夠呢,誰允你回來壞我好事的?”
“阿樂……阿樂……”
“我不是早就同你說了嗎,她與苦宥一道私奔去了大琰的軍營,是你自己不肯相信的。”南洋女子道,“這可怪不得我。”
阿樂,大琰軍營。
烏蒙雲悠恍惚想起了那死在自己毒蛇下的紅衣少女,懼色旋即爬滿了他的整張臉,阿樂……她在大琰的軍營。
“害怕了?”南洋女子用手指勾著他血汙遍布的臉,“可惜了,這麼好的年紀,這麼好的樣貌,今日卻要臟兮兮地折在此處,害我隻能看,不能吃。”
她一邊說著,又要再刺,烏蒙雲悠卻如回光返照一般,忽地握住她的手腕,反手一擰,擰出明顯的骨骼碎裂聲!
南洋女子慘叫一聲,猝不及防被他撲倒在地,刀刃更深地刺穿了烏蒙雲悠的身體,他卻如絲毫覺察不出痛楚一般,隻用儘全力,揮手在她臉上狠狠一按!
帶有蠱蟲的暗器深深割穿麵具,也割穿了麵具下原本的肌膚,烏蒙雲悠的手緩緩下移,讓血槽開得更深,自己口中的鮮血亦大股湧出,麵目猙獰:“將阿樂的臉,還回來。”
“啊!”南洋女子拚儘全力,卻始終掙不開身上不要命的瘋子,她胡亂轉動著手裡的匕首,終於在自己的喉管即將被割斷之前脫身,容貌被毀的憤怒同樣使她發瘋。她一把拖出罐中飼養的毒蛇,咒罵著,一手捏開烏蒙雲悠的嘴,就要將蛇置入,卻兀地被一道巨力掀翻在牆角,險些撞碎了所有的骨頭。
烏蒙雲悠氣息奄奄,看著眼前人的銀發,拚儘全力抓住他的手腕:“阿樂……阿樂……”
“她在大琰軍中。”苦宥道,“很安全。”
“大琰軍中……安全嗎?”
“安全。”
“好,那你,你保護好阿樂。”烏蒙雲悠躺在血泊裡,一遍又一遍地,絕望重複著,“保護好她。”
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但又不想知道。
苦宥抬手,合上了少年的眼睛。
牆角的南洋女子此時也已半瘋不傻,正捧著自己鮮血淋漓的臉,憤怒而又惡毒地叫罵著。苦宥拎起她的衣領,將人一路拖出房間,扔到了馬背上。
“駕!”
“白福佛母,保佑世人,百戰百勝!”
大琰一位副統領被吵得頭都要昏,這支隊伍本是苦宥親部,算是整支西南駐軍裡數一數二的精兵強將,所以被梁戍下令單獨行動,攻最為艱險的一條線。這一帶林地高密不說,還遍布泥濘沼澤,連寬敞路都找不到幾條,偏偏對麵的邪|教信徒們還很士氣高漲,推著兩道弓牆,將陣線守得密不透風,大有要反殺上前之意。
“白福佛母,保佑世人,百戰百勝!”
“彆你娘地再嚎了!”
“砰!”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罵是副統領罵的。
“砰”是總統領扔的。
臉上傷口縱橫的南洋女子被丟入邪|教信徒堆中,引起一場騷動。她持續尖叫,蠱蟲在身上四處遊走,看起來分外恐怖。這一變故使得眾信徒大為驚駭,他們不敢相信由白福佛母托生的聖女,竟會被區區凡人傷害至此,因此紛紛慌張後退,信念崩塌,更無人願意再如往常一樣爭相上前匍匐親吻。
“你你……不是聖女,不是!”
苦宥縱身落回馬背,銀發金眸,手一伸:“劍。”
副統領看清來人,大喜過望,趕忙命小兵將他的佩劍抬來,高興道:“難怪王爺讓我們帶著統領的兵器!”
“殺!”苦宥振臂高呼!
琰軍山呼海嘯,對麵再無人嚎白福佛母。
阿寧挎著醫箱跟在大軍後方,見到程素月策馬而過,趕忙提醒她:“程姑娘,你記得幫忙找找阿暢!”
程素月口中答應,心中暗想,動靜都鬨得如此之大了,稍微有點腦子的,是不是也該知道躲起來,或者自己往外跑。
事實也如她所想,阿暢確實躲得相當安全,不僅安全,還正在大口吃著饅頭,同時不忘給鳳小金塞一兩口。
糧食的甜香味道散開在暗室中,鳳小金靠在床上,問:“你聽到外頭的聲音了嗎?”
“聽到了。”劉恒暢道,“應該是琰軍已經攻了進來。”
“那你怎麼還不走?”
“我先吃點東西,不然等會出去了,餓得頭暈眼花,也幫不得忙。”劉恒暢又一口氣灌下大半杯水。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給鳳小金解毒,命雖吊住了,但也僅僅是吊住了命,他道:“我家二公子定能想出解毒之法。”
“我這毒,不必解。”鳳小金道,“即便解了,按照大琰律法,我也該被誅滅九族。”
劉恒暢知曉他劫持賑災銀糧的事,話雖沒錯,但身為大夫,是得想儘辦法讓患者有求生意誌的,便寬慰道:“鳳公子給了苦統領許多白福教的機密,功過相抵,總是……總之先彆想這麼多。”
“我早就活夠了。”鳳小金道,“倘若沒有雲悠與阿樂,我早就該死,在他將我製成不老不死的怪物時,就該一死了之。”他閉著眼睛,“我搶了那批銀糧,隻想讓那姓譚的痛不欲生,至於災民的死,我那時不在乎,此時竟也不在乎,你說說,像我這樣天生為惡的人,是不是該死?”
劉恒暢沉默半晌,道:“災民總是無辜的。”
“所以,你該活,我不該。”鳳小金慘笑一聲,“但雲悠與阿樂,他們還小,或許……或許還能有機會看看正常人眼裡的天地呢,哪怕隻看一眼,看過了再死,也要強過我千百倍。”
他說著話,又將頭轉向劉恒暢:“這段時間,多謝你。”
“是我該多謝鳳公子。”劉恒暢如實道,“否則我怕是早已暴露身份,被丟入了萬蠱坑中。鳳公子雖自稱無視善惡,屠戮生靈,但至少在這件事上,是真的幫了我。”
“那就看在我幫過你的份上,善待雲悠與阿樂吧。”鳳小金撐著坐起來,從袖中取出一瓶藥。劉恒暢見狀一愣,問道:“這是何——”
話未說完,鳳小金就已經將瓶中物一飲而儘,而後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僵硬古怪地向外走去。
劉恒暢大驚,趕忙追上前:“鳳公子!”
鳳小金反手一揮,將他整個人打飛至一旁。
劉恒暢被摔得七葷八素,忍痛問:“鳳公子要去何處?”
鳳小金打開機關門,看著外頭刺目的陽光:“去向木轍討回我應討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