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哪一位大宗師突破了?”
驚呼聲中,旭日漸漸被層雲遮蔽,昏蒙的天地間浩白一片。
大雪飄飛,飄渺的腳步聲自懸天峰外的棧道上緩緩響起,木質的棧道發出“咯吱咯吱”聲響。
一道人影披著漫天風雪而來,天際最後一線曦光化作他的背景。
·
血。
遍地鮮血。
仿佛無窮無儘的鮮血染紅雪地,猙獰的紅色將雪白山巔覆蓋。
垂死的懸天峰聖主被一柄森白骨劍穿胸而過,牢牢釘在山門之上。恐怖的劍意一片片切割著他的神魂。數不清的斷肢殘骸以他為中心鋪遍大地。
“我回來了……”
輕輕的呢喃聲在死寂如鬼域的懸天峰上響起。縷縷森白火焰編織而成的長袍下,一道人影寂然而立。
“嗬……嗬……晏……”被一劍釘在山門上的聖主強撐著睜開眼,從喉嚨裡發出瓦礫摩擦般的聲音,“你竟沒有死……”
鮮血將他的視線模糊,目光所及隱約隻看見一道幽魂般的影子。
蒼白的臉,雪白的發,周圍燃燒的慘白的火焰,以及火焰之中那雙漆黑而空洞,沒有一絲光亮的眼眸。
黑沉沉,冷森森,不含半點人氣。
這是一雙瞎子的眼睛。
那空洞的眸子輕輕向他投去一“瞥”,平淡嘶啞的聲音緩緩響起:“我說過,我不會死的,我一定會活著回來。”
“嗬……這就是……你的報複嗎?”視線所及之處,屍骸遍地,靈台中破碎的神魂發出最後的哀鳴,聖主目光大慟。“當年的事情是我們不對,但……”
有些時候,明知是錯,為了名譽,為了利益,為了許多東西,也不得不將錯就錯。
“報複?你想多了。”黑袍人向前走近一步。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思考,自己究竟做錯什麼。”
森白火焰繚繞,雪白的發絲在火焰中飄蕩,他嘶啞的聲音平淡如初,無波無瀾,如同一位正在向所有人闡述自身學說道理的學者。
“……思來想去,我明白了。”
“在這個世界上,弱就是罪。我錯在身為弱者,居然妄圖與強者談論公平正義?實在是可悲可笑。”
“當年你們更強,因此可以說黑為白,指白為黑……現在強弱逆轉,我自然也可以用你們所有人的性命,換取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很公平,不是嗎?”
他的聲音實在是太認真,語氣也無比的真誠懇切。但凡聽到的人都會明白,他已是全心全意將這番言論奉為真理,不存在絲毫虛偽狡辯之詞。
“不——”
聖主突然感覺全身發冷,那股寒意像是從骨頭縫裡湧出來,彌漫至他的靈魂。
難以名狀的恐懼像是一隻無形之手,緩緩扼住了他的咽喉……他這是親手造就了一個怎樣的魔頭啊!
他想要否認,想要辯解,想要高聲懺悔,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得死死瞪大了眼睛,視線裡卻隻映照出黑袍人從始至終冰冷而空洞的眼眸。
其中無悲無喜,更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如日月高懸九天,不為萬物所動。
深入靈魂的恐懼中,聖主閉上了眼睛,突然降臨的森白火焰將他徹底淹沒。
四周天象再一次發生變化。一縷又一縷冰冷的森白火焰自虛空中誕生。
刺骨冰寒的火焰消融了聖主的殘軀,焚毀了四周天宮仙闕般的亭台樓閣,磨滅了遍布山門的血肉殘肢,也點燃了漫天寒風與霜雪。
象征著人間無上聖地的懸天峰,在這茫茫火焰中被燒成白地,遍地殘骸化作灰燼,落得一片乾淨。
一道人影靜立於火海之中,黑袍之下那道元神化身已然達到極限,漸漸由實化虛,幾近支離破碎。
他神情漠然,無喜亦無悲。
轉身離去,他漆黑而空洞的瞳孔深處,一點金輝亮起。金色光輝如火焰般遊動,在左眼瞳孔中交織出一輪形似日晷的虛幻圖案,隻是其上刻度與日晷不同,空無一字。
這正是他穿越至這個世界以來便伴生而出的異寶「時之晷」,它能操控時間,篡改時間,逆流時間,也唯有時間之力才可驅動。
一道又一道虛幻的流光自火海中那些殘骸身上浮起,這些無形無質的光陰之力向他湧去,最終被時之晷吞納一空。
隨著光陰之力湧入,他瞳孔之中時之晷的虛幻表針突然間逆時針撥動了一小格。
刹那間,天地變色,乍起的驚雷劈開重重天幕,無形風暴肆虐間,時間空間都被扭曲。
一條虛幻的時間之河無聲無息浮現,浩浩蕩蕩的波濤將他吞沒。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