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離開了,留下一城混亂,滿目瘡痍。
他提著斷裂的長刀走過街頭,看著絕望哭泣的百姓,隻覺全力的力氣都被抽走,心臟灌風。
如此渾渾噩噩幾個時辰,終於回到了軍營之中。
然後他發現,那些在發現局勢不妙時,比士卒們先一步撤走的將軍們,完好無損的回來了。
他感到諷刺,他想要改變一切,可他,隻是一名普通士卒。
且趙立被罰了,並將怒火撒在了他身上。
打壓,孤立,各種莫名其妙的事兒。
他沉默的受著,直到被辱及家人,才終於忍無可忍,與人打了一架。
然後,是軍中處罰。
軍棍抽在身上,很疼,卻不及內心的無力。
他被人抬回住處,趴在單薄的褥子上休息。
宋勇拿來乾癟的餅子。
“這守軍,上上下下,就沒有一點樣子……唉!”
“那麼蠻子隻是暫時走了,以後還會來,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呐!”
“你說,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贏?”
他瞥了宋勇一眼,給出答案。
“修城牆,練兵。”
宋勇似有些心虛,但還是問了。
“這不是咱們正在做的嗎?”
“不夠,都不夠。”
那日之後,軍隊中的訓練量往上走了些,但隻是有些。
城牆的修繕,也依舊隻是修繕,在原本的磚土上添添補補。
他沉默的瞧著,宋勇又來了。
“朝廷根本不重視這邊的戰事,沒有錢,兵不好練,城牆也修不成……百姓苦啊!”
他站在城牆上,指著下方的地麵道。
“敵軍來此劫掠,多有騎馬,挖些坑,坑下藏武器,可陷馬,製敵。”
士卒開始在城外動土。
“可布拌馬索,以土掩蓋,戰時啟用。”
士卒開始在城中收集繩索。
“可準備落石,火油……”
士卒開始挖運山石,收集輔材。
他感覺有些可笑。
明明這些都該是守城基本,怎麼就成了需要被提醒的事兒了?
長久的布置準備,到底是起了效果。
敵軍再來,大敗而走。
這邊勝利上報,便又是嘉獎升遷。
他還是士卒,宋勇成了屯長,趙立又上一層。
他覺得,無所謂了。
怎樣都無所謂,隻要敵軍被拒於城外,城中百姓無恙。
之後的人生,大抵都是如此。
那些人會明裡暗裡問他如何打,他會回答,然後在敵軍到來時,占據最重要的位置,引導戰局。
有時也會輸,但大多時候,都是可以贏的。
也就隻是,贏了之後的升遷與他無關罷了。
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
他已經不太記得清,有多少人踩著他上了位,然後這些上位的人一同打壓,阻止他晉升。
他們該是害怕的,怕搶功冒用之事被發現;又都是篤定的,他放不下身後的百姓。
他努力了很多年,從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或者說老年?
畢竟頭發已白,滿身暗傷。
他約莫是不行了。
作為一個士卒戰了大半輩子,也沒等來一個公正,等來朝廷的人真正重視起邊疆戰事。
然後,是那一年。
從來都隻是前來劫掠的蠻子們,集結了真正的大軍,攻到城下。
他沒守住這座城,倒在了黃昏時。
無人知他名,無人知他功。
一個普通士卒,死在了城破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