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李信弄出來的“大字報”事件,在承德皇帝的意誌下,被限製在了一個很小的範圍內,並沒有發酵擴散,即便是那些知情者,也覺察到了承德皇帝的意誌,不敢把這件事情鬨大。 於是乎,整個京城都當做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可是,如果從上帝視角來看這件事,受傷害最重的,恐怕就是這位京兆府的京兆尹了,本來他身為京兆府尹,乃是正兒八經的正三品大員,這個品級再進一步,就是六部尚書的位置,就算是六部侍郎,比起京兆尹也要差上這麼點意思。 而且京兆尹這個職位極其特殊,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來的,以李鄴的地位,隻要再做個幾年京兆尹,將來進入三省中樞拜相,也不是不可能…可是這一切,都被這個突然出現的後輩,給攪得一乾二淨! 李鄴是平南侯李慎的堂兄,兩家同出趙郡李氏,都是趙郡李氏的分支,隻不過在三十年前的那一代人裡,平南侯李慎的父親李知節選擇了從武,而李知節的兄長選擇從文,兩個人在各自的領域都有所成就,李知節官拜大將軍,而他的兄長李知禮也做到了禮部尚書的位置上,兄弟二人都可以說是功成名就。 李鄴就是李知禮的長子,子承父業,也早早的入朝為官,隻不過李鄴雖然跟平南侯府有親戚,但是兩家人平日裡並不是走的特彆近,也就是祭祖的時候能碰到一起,彆的時候,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 可是現在,這個平南侯府家的兒子,不僅對這件事毫不悔改,甚至對自己一點禮數也沒有,這讓李鄴頗為惱火。 就算是平南侯府的那個嫡子李淳,見著他也要恭恭敬敬的磕頭,叫一聲伯父,這個少年人,居然說跟他毫無乾係! 聽到李鄴這句話之後,李信才深呼吸了一口氣。 呀本以為麵前的這個老者,隻是平南侯府的李家長輩,沒想到這個老頭,就是七公子所說的那個京兆尹李鄴… 京兆尹這個職位,聽起來沒有什麼特彆的,可是能夠權知首府,便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要知道京城裡各種勢力錯綜複雜,又要處理好平時的事情,又不能過多的得罪人,隻這一點,就不是普通人能夠做成的事情。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對著李鄴彎身拱手道:“原來是府君到了,在下一時不察,言語得罪了府君大人,還請大人不要放在心裡。” 麵對首都市長,該慫還是要慫的,要知道哪怕是七公子本人,也說了沒辦法正麵對抗京兆府,足見這個衙門的厲害之處,李信以後還要在城裡混飯吃,自然不能得罪這個老頭。 這老頭雖然被削了官,但是並沒有被降職,也就是說他還是金陵城的京兆尹,削官警告意義大於實際意義,最多一年半載,就可以恢複從前的品級。 李鄴淡淡的瞥了李信一眼,冷哼一聲:“這一次來見你,一來是想看一看你寫的那個賣炭翁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二來是想見一見你這個李家的後生,到底是個什麼樣子,本來老夫還以為你是什麼智珠在握的智者,沒想到卻是一個不通禮數的狂生!” 對於李鄴的話,李信隻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反駁,這朝中不知道多少人,困在四品官上一輩子,而李鄴莫名其妙從正三品變成了正四品,心裡自然有些不痛快。 見李信沒有屬牛的,這位京兆府的府君也有些意興闌珊,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李信,沉聲道:“你真是李慎的兒子?” 李信微微搖頭:“不是,在下與平南侯府,沒有任何乾係。” 李鄴歎了口氣,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下去。 “你是不是李慎的兒子,這是平南侯府的家事,老夫懶得管這麼多,不過你終歸是在京城裡住了下來,也算是在老夫的治下,今日老夫過來,就是要提醒你幾句話。” 李信垂手道:“府君請說。” 這位京兆尹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負手道:“在京城裡,什麼都可以碰,唯獨不可碰到陛下,陛下是個愛惜名聲的人,這一次你寫出這種詩來,如果是在從前,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說到這裡,李鄴淡淡的看了李信一眼,淡然道:“知道陛下為什麼不殺你,反倒援護於你麼?” 李信搖了搖頭。 其實他也很好奇這件事,這件事情之中,他雖然處處占著理,但是在王朝時代,並不是哪邊有理哪邊得勝,像李信這樣寫詩誹謗朝廷的人,承德皇帝完全可以一巴掌拍死李信,或者讓李信悄無聲息的在京城裡頭消失。 但是承德皇帝並沒有這麼做,這就說明了這位承德皇帝要麼是個很閒的明君,要麼就是這件事情背後另有深意。 李信本來以為是那位七公子替自己說了好話。 府君大人背負雙手,嗬嗬一笑:“你之所以能夠好生生的平安無事,是因為陛下與你父親李慎交情甚好,他們兩個是自小到大的玩伴,你是李慎的兒子,陛下就自然而然的把你當成了他的子侄看待,因此這一次,就隻有老夫的京兆府倒了大黴,不管是你還是平南侯府,都沒有受到半點損傷。” 李信沒有說話。 他已經下定決心與平南侯府決裂,但是沒想到這件事到頭來,還是自己這個私生子的身份救了自己。 見李信沒有說話,李鄴開口問道:“你……是南方人?” 李信點了點頭:“是永州人。” “你母親呢?” 李信聲音澀然。 “病死了。” 李鄴點了點頭,了然道:“看平南侯府的反應,你應該是李慎的兒子沒有錯,你現在極力反對這個身份,應該是大半個月以前,與平南侯府之間生出了怨隙。” 李信抬頭,對著這個京兆尹嗬嗬一笑:“府君大人想多了,在下與平南侯府確實沒有半點乾係。” 李鄴看了李信一眼。 “這一次,是李慎兒子的身份救了你。” 李信沉聲道:“那就算在下欠平南侯府一個人情,以後有機會,在下也救平南侯府一條人命就是了。” 李鄴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是你們的家事,老夫本來也懶得管,不過你初來京城,許多事情都不太清楚,老夫要提醒你,想要在京城裡頭廝混,有一個好的出身極其關鍵,而平南侯府,就是京城裡最頂尖的出身之一。” 李鄴沉聲道:“你若拉不下見麵,老夫可以出麵,讓你去平南侯府認祖歸宗。” 李信很堅定的搖了搖頭。 “李信此生,都不會與平南侯府有任何乾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