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畢竟底蘊太淺了。
葉晟是第一代,他是起於草莽之中的豪傑,他的大兒子葉鳴出生的時候,葉家也還沒有太發跡,但是小公爺葉茂出生記事的時候,葉家已經成為了大晉的龐然大物,成為了朝堂裡數一數二的將門,他從小被葉晟帶在身邊,所有的事情都被葉晟龐大的身軀擋在外麵,一來沒有經曆過大風大浪,二來也沒有接觸過太多是是非非,因此他的城府就沒有那麼深。
這並完全是壞事。
天地之間,有人心詭譎,也要有古道熱腸,總不能大街上每個人都想著算計彆人,如果這樣,世道就亂了。
像葉茂這種性子,生在一個小戶人家,完全不會有什麼問題,他可能會光明磊落的過一輩子,但是生在葉家這種大家族裡,就很成問題了。
倒不是說生在大家族裡,不做壞事就活不下去,而是說生在這種大家族裡,你可以不做壞事,但是你必須要會做,同時也能看得明白,防備著彆人對你做壞事,心思要活泛一些,才有資格做一個大家族的掌門人。
像葉茂這種,腸子不夠彎,就不太合適。
但是他是葉家的長孫,葉老頭鐵了心要把葉家交在他的手上,又有些不太放心,所以才讓李信帶著他。
當初李信以為葉老頭是嫌葉茂不夠聰明,現在他才明白,葉老頭是覺得自己這個孫子,太“正”了。
李信很想開口告訴麵前的這個年輕人,告訴他要“壞”一些,才能在這個世道上活的滋潤,但是看到葉茂這張臉,李信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
不勸人向善倒也罷了,總不能勸人向惡吧
想到這裡,靖安侯爺默默歎了口氣,低眉道“葉茂,我送你幾句話,你聽清楚了。”
葉茂垂手,執弟子禮。
“侄兒聽著。”
“這個世界上,有好人有壞人,我不能勸你做惡人,但是我想告訴你。”
“君子可以欺之以方。”
“如果你隻有自己一個人,被欺負便被欺負了,但是你將來是要執掌葉家的人,葉家不能被人欺負。”
說到這裡,靖安侯淡淡的說道“因為葉家的位置太高了,在那個位置上,跌下來可能就會摔得粉身碎骨,你也是有妻有子的人,來日葉師與葉師兄都不在了,你做事情的時候,不要想這件事對不對,要先想這件事值不值。”
“你記住了麼”
葉茂抬頭看了李信一眼。
“師叔的意思是”
李信麵色平靜。
“我的意思是,咱們出城追擊程平,做的或許不對。”
“但是一定很值。”
葉茂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摸到了自己的左肩,把左肩上的一小根箭頭拔了下來,鮮血一下子就沁了出來,染紅了他的衣襟。
“師叔教誨,葉茂記下了。”
這位陳國公府的小公爺,微微低頭,退出了李信的房間。
靖安侯看了看滴在地上的血跡,然後蹲下身子,掏出一方汗巾,緩緩擦拭地上的血跡,他一邊擦,一邊默默低語。
“葉師,您讓我教給葉茂的,我應該已經教給他了。”
“他學得會,是葉家的福分。”
“他學不會,就是他自己的福分”
李信那一邊其樂融融,每一個人都很開心,但是另一邊的人就不是很高興了。
綿竹的平南軍殘部還沒有回到錦城,綿竹破城的消息就已經先他們一步傳到了錦城的平南將軍府。
這會兒柱國大將軍,朝廷的平南侯李慎,正在自己的府上忙活著。
他在曬書。
李家兩代人,都酷愛讀書,李知節當年入蜀苦戰八年的時候,尚且手不釋卷,破了錦城之後,當初南漢皇室的藏書儘數被李知節收為己有,藏在平南將軍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