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李信與天子相處,兩個人大多數時間都是有商有量,基本上李信與天子說什麼事情,天子都會應準下來,這一次,是李信第一次正兒八經的去求天子辦事。
天子站在原地,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伸手把李信扶了起來。
“你我兄弟,用不著這樣,無論你說什麼,朕都準了你就是。”
李信深呼吸了一口氣,順勢站了起來。
天子把他拉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然後讓蕭正又搬了一把椅子,兩個人麵對麵而坐,天子看著李信,開口問道:“長安你要救李鄴的家人,是因為…李家?”
從血統上來說,李鄴是李信的堂伯父,李鄴的那些孫兒,都是李信的堂侄,現在李信這麼執著要救人,天子自然會想到這個方麵。
李信沉默了一會兒,最終微微低頭。
“陛下,這個世上不止是有血緣關係,利益關係糾扯,更有是非對錯,也有純淨的交情,我早年流落京城的時候,有幸遇見了許多貴人,陛下您是一個,葉師是一個,這位曾經的京兆尹也勉強算是一個,當初京城人人對平南侯府敬而遠之,如避瘟神,隻有這位李府君主動迎了上去,幫著李慎處理後事,臣敬李鄴,非是因為血親,而是敬這一份耿直。”
“京城裡,耿直的人少,能在朝堂做官的更不多,臣知道李鄴一家恐怕無法脫罪,唯有祈求陛下開天恩,給他們一家人留下一點血脈。”
說到這裡,李信站了起來,對著天子深深作揖:“臣代李鄴,謝陛下仁德。”
天子坐在椅子上,皺眉思索了很久,隨即歎了口氣:“長安你這個人,朕一點也看不透,你有時明明如老狐一般老練世故,偏偏又有時候還像一個少年人一般,去執著於是非對錯。”
李信笑了笑。
“陛下,臣以為老練世故是好事,但是未必全是好事,如果時時刻刻做人做事都世故,以利害看人看事,那麼就會平添許多暮氣。”
“臣沒有那麼深不可測,臣這幾年所作所為,所求不過是夜半夢回的時候,捫心自問,能夠無愧於心。”
天子揮了揮手,示意李信坐下來。
他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長安你能做到問心無愧,朕是做不到的。”
“這幾年時間,朕經常做夢夢到父皇……”
說到這裡,天子便沒有說下去了。
他們兩個人彼此都心知肚明,不管當初承德天子留下了什麼遺詔,他們帶兵闖宮兵變,就是實實在在的謀逆,這一點在太康朝本朝自然可以抹消掉,也不會有人敢提,但是當太康天子入土,將來在史書上,無論如何也是逃不過那一杆杆如刀鋒一樣的筆杆子的。
李信低聲道:“陛下,許多事情已經無可改變,但是卻可以儘力挽回一些,假使陛下以後聲名千古,遠勝先帝乃至於比肩武皇帝,那麼不止是本朝,就是千秋萬代之後,陛下光芒之盛,也足以遮掩掉一些瑕疵。”
李信這番話,倒是真心實意的,畢竟另一個世界有兩個活生生的例子,朱四瓜蔓抄殺了太多人,且放下不說,隻說李二,後世的人,人人皆知李二陛下是光耀千秋的千古一帝,是天可汗,卻很少有人再拿玄武門之變的事情去詬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