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寒的臥房這裡馬嘶人喊,愣子叔幾人豈能不知? 早在愣子抓馬的時間,他們就趕過來,守在了裡院的門口,不過家主人沒有命令,他們這些做家將親兵的雖然著急,卻也硬是忍住,絕不踏入主家臥房區域。 雖然蕭寒從不介意這些東西,但是有些地方耿直到接近迂腐的愣子叔卻始終認為,規矩就是規矩!絕不能隨意破壞,咱們侯府怎麼說也是個貴族院落,讓外人一看,道說他們沒有規矩,丟的還是蕭寒的臉…… 可憐的愣子叔,還沒有想到,他們家很快就會成為全大唐最大的笑話…… 在耿直的愣子叔約束下,現在蕭寒隻要在家,沒有急事,他們絕對不會無故踏入臥房一步,當然,愣子和小東不在此列,他們倆的身份更像是蕭寒的貼身護衛一樣,隻要蕭府一日沒有女主,他們就百無禁忌。 此時,聽到家主人吩咐,要轟人?愣子叔立刻就傻了,這院裡剛才進去的可都是秦王一夥人,這是要轟誰? 不過不管咋樣,家主吩咐,他們做家將的也不可能在外麵裝聽不見啊,一咬牙,愣子叔帶著三個老哥們就衝了進去,一進院正看到蕭寒指著一個不認識的人氣呼呼的吼。 “扔他?” 愣子叔一看不是熟人,心立刻就鬆了一口氣。 這就好辦了,要是讓他扔秦王,他還不一定真下得去手,倒不是他怕死,而是怕扔完後,蕭寒也跑不了…… “這位大人,得罪了!” 愣子叔朝著身邊的老夥計使了一個眼色,幾人登時會意,齊齊往前一步,這就要上去抓人,驚的李世民趕緊攔在前麵,他可沒想過蕭寒竟然這般衝動,說要趕人,立刻就趕人,一點都不拖拉。 而且這幾個家將也太實誠了,皇甫大人為官數十載,即使不穿官服,那一身的大員氣度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這不是個一般人,怎麼這些家將就敢動手? 隋唐律裡,以下犯上,杖三十,發配五百裡,一點都不害怕? 蕭寒的表現出乎所有人意料,任誰都沒有想到蕭寒竟然說翻臉就翻臉,薛收在一旁一看氣氛要僵,趕緊出來,一把拉過蕭寒,疾聲道:“蕭寒,皇甫大人是朝廷大員,你怎能如此無禮,還不快叫你的人退下?!” 蕭寒氣呼呼的不說話,愣子叔搓著手,不知道是不是該繞過擋路的李世民,繼續上去這個惹侯爺生氣的家夥丟出去…… 這時,站在蕭寒麵前的皇甫奇開口說話了,他剛剛也是被驚了一下,倒不是害怕,隻是沒想到這位奇才的少年心性如此之重,自己連開口解釋一下都來不及,要不是今天和秦王他們一起來的,估計這時候早就被丟到門前大街上了吧…… 皇甫奇向著蕭寒笑了笑,緩聲道:“嗬嗬……蕭寒,我們之間可能有些誤會,今天要不是秦王殿下來找我借人,順道提了一下,我這還不知道這回事,這不,我這剛一知道,就跟著來解釋一下,你看,是不是先讓他們下去?” 皇甫奇笑眯眯的,反倒讓蕭寒生不出氣來,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蕭寒也隻得擺擺手,讓愣子叔他們暫且退下。 “哈哈哈哈,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麼誤會,說出來,解釋清了就行了,蕭寒,你也大度一點,皇甫大人可是出了名的正直好人,怎麼可能拿你的配方,還趕你的人,我看,你的人趕他還差不多…” 柴紹在一旁打著哈哈,掰著蕭寒的肩膀就來到了屋裡,把蕭寒摁在椅子上,皇甫奇自然的坐到了對麵,其他幾人依次落座,準備為倆人調解。 蕭寒坐在椅子上,這時氣也消了大半,隻是臉上有些掛不住,甕聲甕氣的說道:“這事還用說?就算不是他這個工部主事乾的,也是沒管好手下,這也就是我不心疼這秘方,要是換做彆人,被他們如此對待,一肚子冤屈又求告無門,早就尋死覓活了!” 皇甫奇認真聽完蕭寒所說,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所主管的工部一直是六部裡麵最尷尬的一部,說實話,工部上管城市建設,軍隊設施,下管水利農業,畜牧海洋,權利之大放在後世絕對是一個難以想象的龐然大物! 但是在唐朝,與士大夫共天下的理念下,讀書人與士族的地位無限被拔高,工部反倒成了一個專門與匠戶打交道的一個小部門,什麼是匠戶? 去各地工部衙門口看看,滿臉菜色,衣衫襤褸,仿若叫花子一般的人就是匠戶! 可怕的匠戶製度,讓大唐的匠戶們不得從商,不得種地,隻能做一些手藝活,而且每年還要給國家無償工作三個月到半年!這可是不發一點報酬的! 黃埔奇不是沒有想過改變,可是在這種從上到下都認為這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氛圍中,改變哪裡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 努力了幾次,沒有半點成果,還差點把自己折損進去,須知他這一動,不光是動了官員的利益,更是連同國家的利益一起動了,焉能不受到抵觸? 到最後,皇甫奇也無奈放棄了,匠戶們依舊過著悲慘的生活,而工部也隻能跟在其他幾部後麵安安穩穩當個小弟,不求上進,隻要能讓匠戶們有口飯吃,完成工部的任務就行…… 有偉人說過,不求上進,就隻能原地腐朽,就連主官都認命,下麵的人更是得過且過,更有甚者,有頭目對匠戶們變本加厲的惡待,剝奪匠戶的事情更不是第一次發生,這些事,皇甫奇不可能不知,但是懲處一個,還有無數個冒出來,懲治不儘…… 呆坐在椅子上,皇甫奇沉默良久。 蕭寒內心窩火,或許這就是一個真實的大唐!它的優點讓人欣喜若狂,但是一樣,它的缺點同樣讓人怒火中燒,沒有完美的人,也沒有完美的國度…… 皇甫奇默默起身,緩慢的抬起手來,在周圍人驚訝的目光中對著蕭寒長施一禮:“蕭侯說的是,這事我有繞不過去的責任,在這裡,皇甫奇給您道歉了。” 這一下,輪到蕭寒傻眼了,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一向是蕭寒的為人根本。 本來一肚子火,現在人家當著這麼多有頭有臉的人,如此鄭重的道歉,蕭寒的怒火頓時如同烈日下的積雪,飛快的消失了…… 說起來,蕭寒本來心裡對鐵匠們被趕出來其實並不是太在意,被炒魷魚而已嘛,他又不是沒被炒過,如果被炒一次魷魚就要多一個仇人的話,那麼後世大街上走的該有多少仇家? 蕭寒甚至連配方被奪也沒有上火,他知道,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在這世界上更是有好人也有壞人,這個炒鋼法他拿出來,就沒想過會一直抓在他自己的手裡,這事情隻要不是自己一手把控,永遠沒有保密的時候。 真正讓他上火的卻是工部有些人拿他當猴耍!再一個,就是鐵匠們跟他說的那些匠戶的慘狀! 蕭寒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人,但是蕭寒卻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個三觀很正的人! 達官顯貴在他麵前,他不會高看他們一眼,因為他們的顯赫,他們的地位,他們的榮光並不會分給自己一點,他們在接受這一切時間,自己除了留著口水努力之外,享受不到一分一毫的好處。 同樣,窮苦人家在他麵前,他也從來不會看不起彆人,因為人家不依靠他來吃飯,也不依附與他而生活,他有什麼權利去看不起彆人? 但是,欺負人這種事情,蕭寒卻是萬萬看不下去,即使那些人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他前世就是一個工人,也可以說是一個技術工人,他知道靠自己的手吃飯的人,遠比那些嘴上說著好聽,背後卻走歪門邪道的人要高尚的多! 可是現實殘酷,往往這些靠自己的勤勞來養家糊口的人,反倒要被人一層一層剝削,到最後隻剩下三瓜倆棗聊以*,而那些所謂的上層人士卻可以拿著他們辛苦創造的價值來花天酒地,醉生夢死! 憑什麼?!蕭寒想問問! 後世他隻是一個小魚,連一點水花都翻不起來,但是在這大唐,他卻有了發出自己聲音的權利! 每一次技術的創新,為人類帶來的實惠何止億萬?為什麼從漢唐開始,華夏大國的進步卻是如此緩慢?? 我們有了工業革命所需要的一切,不管是環境,還是時機,又或者是聰明的人,可為什麼每一次工業革命有萌芽的狀態總會被無情的湮滅? 現在,看看那些麻木的匠戶,蕭寒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這也是他要逃離長安,去新建一個新的工業基地的重要原因,既然不破而不立,那何不讓我來破開這個局麵? 在這之前,蕭寒已經對這個工部失望透頂了,甚至生出一輩子都不想和這個腐朽的部門打交道的念頭,但是今日的黃埔奇卻又讓他生出一絲希望,或許,工部這棵大樹並沒有爛透,起碼還有這樣知錯就認的主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