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說完之後,目光瞥了張亮一下,又道:“你也用心的聽,劉弘基確實是為了你好。”
張亮開口想要爭辯,然後話到嘴邊忽然停住。
卻聽劉弘基大聲說道:“張亮這廝什麼都好,就是有個喜歡收義子的臭毛病,若是收一個兩個也就罷了,可他一收就收了五百個人。好家夥,個個都喊義父,天天圍著轉悠,張口閉口之間,都是孩兒孝順,其實孝順個屁啊,全他娘的上墳燒樹葉糊弄鬼呢……”
張亮終於忍不住開口,怒吼一聲道:“劉弘基,你放屁。”
“你給老子閉嘴!”
劉弘基同樣也怒吼一聲,眼神凶悍的看著張亮道:“說你幾句你不舒服了是嗎?你知不知道再這樣下去還有更不舒服的?就你收的那五百個貨,總有一天會害死你。”
張亮胸口起伏不斷,麵色鐵青的道:“他們都是我的骨血孩兒。”
劉弘基脫口而出,厲聲問道:“若是連義子也稱骨血,那你親生的骨血算什麼?”
張亮登時一滯。
劉弘基又厲聲發問,道:“你明明有親生的兒子,明明那個孩子才該是張家的嫡支,可你看看你做個那些屁事,你知不知道你的親兒子被五百個義子欺負成了什麼樣?”
張亮又是一滯,好半天才下意識開口道:“顗兒不可能受欺負呀?他的五百個哥哥很疼他啊……”
劉弘基陡然暴怒,大吼道:“放你娘的屁,你再這麼說一句我打死你。我姐姐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麼會嫁給你這樣的雜碎。”
這時李世民猛然一拍龍椅,嗬斥道:“劉弘基,注意你說話的語氣,朕知道你心裡有氣,也知道你心疼你那個亡故姐姐留下的子嗣,但是說事歸說事,朝堂上可不是你罵人的地方。剛才那一句雜碎,朕隻當你是一時口誤,下不為例,否則休怪朕責罰。”
劉弘基深深吸了一口氣。
李世民看了一眼張亮,忽然緩緩開口道:“其實此事朕也有些聽聞,早就想著找個時機跟你點醒,張亮,朕問你,你可是覺得五百義子孝順無比,每個人都是貼心掏肺的把你當義父?”
張亮下意識就想點頭,然而心中猛然一個激靈,他抬頭看著似笑非笑的李世民,拱手行禮道:“臣原本是這樣想的,可臣發現大家好像都知道一些內幕,唯獨臣不知,請陛下解惑。”
李世民點了點頭,悠悠然道:“看來你還不是無可救藥。”
皇帝說完這一句後,並沒有繼續給他解惑的意思,反而目光看向劉弘基,然後才緩緩開口道:“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其實在半年之前劉弘基就找朕求助過!”
“半年前?向您求助?”張亮明顯呆住。
李世民點了點頭,道:“他想求朕親自給你下一個口旨,強迫你在幽州認領兩萬畝的開荒份額。但是因為眾所周知的緣故,那時候朕不方便下這樣一個口旨。一旦這麼做了,就等於把棉花產業變成了強製性,這會打亂了顧天涯的布局,也會激起所有人的逆反。”
皇帝說著看了張亮一眼,淡淡又道:“當初我那妹夫曾經幾次跟我強調,棉花產業一定不能強逼著大家參與,必須讓人心甘情願才行,越是逼迫越會讓人不敢參與。”
張亮下意識點頭,滿臉苦澀的道:“是啊,當初大家都沒有受到逼迫。也正是因為沒有受到逼迫,很多人反而認領了大量的開荒份額……”
他說著停了一停,臉色更加苦澀的道:“唯有我,隻認領了一千畝。”
李世民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有些於心不忍,溫聲道:“跟朕說說,你當時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話看似是詢問,其實分明是點醒。
果然張亮身軀一震,臉上陡然現出恍悟之色,下意識道:“我是因為聽了義子們的說辭,所以才會生出不去幽州投錢的心思……義子們紛紛勸我說,棉花產業是顧天涯的陰謀,目的是為了讓大家掏錢幫他發展幽州,我們張家決不能中了顧天涯的詭計。”
李世民嘖嘖一歎,意味深長的看著張亮道:“好一個‘我們張家’,你這些義子的話術真是不錯,一口一個‘我們張家’,聽起來確實給人一種忠心為家的錯覺。可是張亮你有沒有想過,他們壓根不是你的骨血啊……”
這時劉弘基突然開口,冷哼道:“他們之所以阻攔你不去幽州投錢,是因為他們早就在覬覦著張家的家業。你若是把錢投去了幽州,他們這些人還怎麼享受財富?”
張亮怔了一怔,隨即反駁道:“不對啊,這說法根本說不通。若是他們覬覦張家的產業,豈不應該盼著家業越大越好麼?那該慫恿我多多認領開荒份額才對,而不是全都勸說我彆去幽州投錢……”
劉弘基又是一聲冷哼,道:“你若是把家財投去了幽州,他們還怎麼享受錦衣玉食?”
張亮脫口而出道:“等棉花產業有了收益,不是能更加享受富貴嗎?”
這時終於有文臣看不下去,但見房玄齡站出來道:“這是因為他們心裡沒有張家的未來,他們隻在意現在的家業需要把持住。投錢這種事,有虧就有賺。一旦錢投出去虧了怎麼辦?你那些義子豈不是沒有富貴可享了?”
長孫無忌也站出來,語氣悠悠的道:“就算能賺大錢,可是他們不願意賭,因為他們沒把自己當成張家人,既然不是張家人何必為了張家去賭?瓜分眼前的富貴就行了,張家以後騰飛還是敗落與他們何乾?”
張亮僵立當場。
隻覺腦中轟然。
李世民歎了口氣,滿臉不忍的道:“還有一件事,朕也要告訴你,當初劉弘基跑來向朕求助的時候,曾跟朕說你家中也有人勸你去幽州投錢,那是你的嫡子張顗對吧?那孩子曾經勸你認領三萬畝開荒份額對不對?”
張亮下意識抬頭。
劉弘基忽然插口,冷哼道:“可是很快你就發現,顗兒不再勸你投錢,甚至好一陣時間不在你麵前出現,而你的義子們則是跟你說顗兒離家出走,去了舅舅家借住不肯回來……”
張亮又是下意識點頭,喃喃道:“那時候我很生氣,認為顗兒很不懂事,連帶著對你劉弘基也有怨言,這半年來從未登你家的門。”
劉弘基陡然暴吼一聲,咆哮道:“但你知不知道,顗兒是被你那些義子逼走的,那些狗東西為了防止顗兒再勸你投錢,每天都用各種辦法氣欺負他折磨他。可是你這個當親爹的人,從未察覺到親兒子受了那麼多的罪。”
劉弘基的麵色已經鐵青一片,整個朝堂大殿都是他的咆哮聲,憤怒又道:“顗兒差點就被那些狗東西暗害了,逼不得已才躲到了我這個當舅舅的家中……即便如此,那孩子仍舊對你沒有怨氣,你知道他到我家乾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他跪在地上哭著求我幫張家購買開荒份額。”
皇帝緩緩又道:“這才是真正把張家未來放在心上的自家人。”
而劉弘基則是滿眼通紅的盯著張亮,一字一頓的道:“現在所有事情都跟你挑明了,那我也不妨再跟你透露個秘密,當初由於顗兒的苦苦哀求,我這個當舅舅的怎能不幫?世人都說我劉弘基是個渾貨,可我這個渾貨懂得照顧晚輩,張亮你知不知道,我劉弘基賣掉了長安這邊的所有產業,這半年我劉家幾乎吃糠咽菜,幫你們張家也開了三萬畝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