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8
“不是男朋友。”謝翡無語地看著裴星原。
裴星原挑了下眉:“哦?”
謝翡:“就是同學。”
他對麵的人笑了一下, 幽幽地說:“你知道嗎,你開口的那一瞬間,語氣就溫柔了。”
“有嗎?你的錯覺。”謝翡口吻平淡,轉身將手抄進口袋,不緊不慢朝前走, “我不會有男朋友。”
裴星原頓時錯愕不已:“不會吧,你想找女Alpha?”
“……”謝翡感到窒息,他衝裴星原翻了個白眼, “誰都不找——不管是Alpha、Beta還是同性的Omgea——我不打算談戀愛。”
“倔強的少年人。”裴星原低聲嘀咕。
當謝翡從大學城趕到顧方晏在的地方, 已是下午四點。太陽向西傾斜,不過光線仍然透亮, 暖融融灑向大地,隨著道路上車輛奔騰, 被激起陣陣喧囂。
顧方晏坐在咖啡店臨窗的位置,謝翡走進去前,過去在窗玻璃上敲了兩下。他應聲抬頭,合上手裡的書就要起身,被謝翡示意彆動。
謝翡快步進去。
這是一家連鎖的咖啡書店, 門口擺了許多精致的文創用具, 謝翡穿過暢銷書區域, 從社科類的書架旁路過, 走進位於深處的咖啡館。咖啡機的聲音略顯嘈雜,店員正在打奶泡,機器發出滋啦的響聲, 正在播放的音樂是一首民謠。
顧方晏半身沐在清亮的斜暉之中,半身在微暗處,手邊放著一杯咖啡,捧著一本厚厚的書,白襯衫被染成淡金,扣到頂的紐扣折射出溫潤的光,氣質依舊是冷清的,不過比平時要柔一些。謝翡走到他對麵坐下,把手裡的東西放到桌上,笑道:
“我去買幾個橘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動。”(朱自清《背影》)
這正是一袋橘子,小小的柑橘,每一個都色澤鮮亮,謝翡在離開大學城的路上看見了,順便買來的。
顧方晏抬眼看他,少年人骨骼纖細,靠坐在卡其色的布藝沙發上,半彎一雙桃花眼看他,透黑的眸子裡碎著清光。
他心底的那股鬱悶終於消散了。
大半個下午,他心情都不怎麼好,一種不詳的預感徘徊在心中,好像謝翡這一走,就不會回來。
在之前,他不認為自己會在高中時期喜歡上誰,跟他告白、遞情書、送禮物的人很多,但沒哪個入得了他的眼。他甚至一度以為,這世上的Omega都不過如此,直到謝翡闖入他人生裡。
這人半個招呼都不打,挾著歡聲笑語和明亮溫暖來到他麵前,像隻野貓,吵吵鬨鬨、肆無忌憚、張牙舞爪。
他也說不好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可能在中秋的時候,可能更早,又或者,其實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不過不自知而已。
但當他朝著謝翡邁出腳步,卻發現現實跟料想的似乎有些差彆。謝翡這個人,像是飄蕩在天空裡的風箏,一根細線吹落下來,隨風起起落落,很難抓住。
好在謝翡願意飛回他身邊,他現在隻想把麵前的少年攥得緊一點兒。
謝翡從透明塑料口袋裡扒拉出一個橘子,邊剝邊問:“你怎麼跑到這邊來了?”
顧方晏把書合上,放到一旁,認真專注地看著謝翡:“過來幫家裡簽個合同。”
“顧老板辛苦了。”謝翡露出驚訝的神情,趕緊把剝好的柑橘推過去,示意顧老板請用。
顧老板笑納,並禮尚往來給謝翡剝了一個,“你家裡的事忙完了?”
謝翡突然生出點兒心虛來,敷衍著“嗯”了聲。顧方晏把桌上的菜單遞過去,又“要不要吃點什麼?”
謝翡中午沒吃飯,下午就吃了盒章魚小丸子,這會兒真有些餓,沒跟顧方晏客氣,按鈴喊來服務員,點了兩道甜點。
咖啡店裡的民謠放完之後,跟了首節奏輕快的日語歌,謝翡小聲哼著,見顧方晏對手邊的書沒了興趣,把它拖過來,仔細看封麵。
——《金雀花王朝》,和之前在顧方晏家裡看見的那本《羅曼諾夫皇朝》顯然是同係列。
“你這麼喜歡曆史嗎?”謝翡翻開一頁,一目十行掃過去,輕聲問。
“還行。”顧方晏道,給謝翡剝了第二個橘子。
謝翡“哦”了聲。
甜點上桌,謝翡拿起叉子,一小塊一小塊地吃,吃完後有些膩,又要了一杯茶外帶。顧家的車停在路邊,透過玻璃窗就能看見,發現之後,謝翡生怕旁邊的車給刮擦了,畢竟是邁巴赫。
但顧老板本人看起來並不介意。
謝翡咬著吸管坐進後座,顧方晏在他身側,車開出去後,兩個人都沒說話。
或者說,從開始甜點端上桌後,謝翡就沒再開口跟顧方晏說過話。
顧方晏清楚他吃東西時的習慣,很安靜,除非有必要回答的問題,否則不會出聲;同時,顧方晏也清楚謝翡的性子,這是個雨夜裡生著病被帶去醫務室,都能一路得啵得啵不停的少年,連他給買瓶水,也會表現出豐富的內心活動。
他是喜歡熱鬨的,即使隻有他們兩人,現在卻一派沉默。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顧方晏抿了下唇,打破車廂內的沉寂。
謝翡從手機屏幕裡抬起頭:“為什麼這麼說?”
“感覺得出來。”顧方晏低聲道。
“你感覺錯了。”謝翡攤了下手。
沉默再一次蔓延開來,這和安靜不同,安靜是輕柔緩慢的,但沉默分量太過,擠在車廂內,仿佛要凝成實質。
“你們班主任叫你中午去辦公室,說了什麼?”顧方晏又一次開口。
“問我要不要參加物理競賽。”謝翡沒有隱瞞。
顧方晏偏頭看著他,問:“參加嗎?”
“參加吧。”謝翡點點頭,“能充分打發時間……哦不,充實我的課餘生活。”
“不就沒時間寫歌了。”顧方晏揉了下他發頂。
“時間就如那什麼,擠一擠,總會有的。”謝翡輕描淡寫道,“再說,創作這玩意兒很看緣分,就算把一整個月都空出來,我也不一定能寫出一首曲子。”
顧方晏產生好奇:“什麼時候比較有緣分?”
“……上課的時候。”謝翡晃了下腿,話語裡帶了點兒笑,“課業越是緊張,死線越是接近,靈感越是如尿崩。還記得初升高那年,學校組織摸底考,我一個沒忍住,在語文試卷上寫了首歌,後來那首歌賣了高價。”
“還好你不是在中考考場上一個沒忍住。”顧方晏忍俊不禁,繼而又說:“競賽班的老師很嚴格,要是被他們發現你課上摸魚,大概會氣得把你飛出去。”
“你上過?”謝翡驚訝扭頭,接著自問自答:“哦也對,你很早就在刷競賽題了。”
顧方晏抬手在謝翡額上敲了一下:“聽說的。這周周末才開班,我去哪兒上?”
“噫!”謝翡抱住腦袋,“我保證不被發現,以我18年來的摸魚經驗起誓。”
他抱頭的姿勢也像極了貓,分明慫了,但還是要露雙眼睛出來,明裡暗裡撩撥。顧方晏目光瞬也不瞬落在他身上,不一會兒,手機接進來一個電話。
顧方晏靠回椅背上,把電話接起來。
是商務上的事情。
顧家生意做得很大,顧方晏從出生起就被當作繼承人培養,很小的時候便開始接觸這些事務。彆人十一二歲還在地上甩陀螺、翻紙牌,他已經站在辦公桌前,一身筆挺小西裝,手拿報告書,一板一眼向父親彙報工作。所以處理起這些,遊刃有餘。
謝翡垂下眼眸聽顧方晏說話。
他音調冷沉,言辭簡短,但極有說服力,偶爾還夾著些些許上位者的威嚴,如果光聽聲音不看人,很難想象他是個還在念高中、差一個半月才滿18成年的少年。
等顧方晏講完電話,謝翡輕輕喊了聲:“顧弟弟。”
“嗯。”對方側目看過來。
謝翡卻看著自己的手。
他的手指瘦長、白皙,曾經左手指尖上生著一層繭,但早隨著時光脫落,唯一的特征是比尋常人更長的左手小指,右手是沒有的。學小提琴就是這樣,右手拿弓,不用費力將小指伸出來,去將弦按住。
而如今,他也不需要把小指伸長了。
他拿不起琴,再也站不上舞台,擁有的一切過人天賦,都被葬送在幾年前的一個雨夜裡。
他想問顧方晏,如果是一個破破爛爛、醜陋不堪、一無是處的謝翡,還會不會繼續喜歡。
但轉念一想,自始自終,顧方晏從沒說過喜歡他,類似的、相關的都不曾有過。關於顧方晏喜歡他這個結論,是他推理得出,沒有經過證據證實。就像警方破案,推理再完美,再無懈可擊,隻要沒有切實證據,都不能斷案。
說不定……說不定渣的那個人並不是他,顧方晏也可能隻是玩玩而已。
想到這裡,謝翡舒展開的手指漸漸蜷縮回去。
顧方晏久久沒等到下文,抬手碰了碰謝翡臉頰,問:“怎麼了?”
“啊。”謝翡睜大眼,作出茫然的表情,“忘記要跟你說什麼了……”
繼而又說:“我有點困,先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