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夫人趕緊給他送到唇邊,謝信澤輕抿一口,像是積蓄了力量,過了片刻才說,“媽,我做這些,是為他,但不全是為他,也是為了我自己。”
“和謝家的關係,我早就想斷,家產也不存在放棄之說,那本來也不屬於我。也許我說這些,你會傷心,但我從不以謝嘉毅的兒子為榮,因為從小到大,每當我成功的時候,彆人才會說我是他的兒子,但也忽視了我的努力,我若不成功,便是謝家上不了台麵的私生子。我為什麼不能做我自己?我不是任何人的兒子,不是任何豪門世家的汙點,我隻是我自己!當你為了正名,和大夫人爭奪謝嘉毅正妻的位置時,卻忽略了我的感受。我是個男人,從來不應該靠後宅的爭鬥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虞夫人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這些話,謝信澤從未對她講過。
“但我當初一直顧忌你的感受,雖然我不在乎謝嘉毅,認為他缺乏男人的擔當,不配為人夫,為人父,但你愛他,離不開他,我知道你不是在乎錢財,你除了那份感情,還想要爭一口氣,畢竟當初謝嘉毅在我出生後,自稱喪偶將你騙到香港,我能明白你的不甘。”
這些事,都是謝信澤很小的時候,虞夫人和謝嘉毅在爭吵時說出來的,她以為兒子年紀小不懂,根本沒想到他會一直記在心裡,不禁震驚的睜大了眼睛,同時眼淚流得更凶。
“你為了我,留在謝家,受了很多屈辱與磨難,我便想,為了你,我也要忍一忍。但後來,我認識了許斌,他讓我知道,男人活在世上,最重要的是立身要正,要有責任,要有擔當,那樣才配得到自己想要的,於是我下定決心,和謝家了斷,哪怕你會傷心難過。”
虞夫人的淚水已經將手帕浸透,但謝信澤並沒有停下,他說開這些,反而感覺身心都輕鬆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也沒有覺得怎樣氣短。
再看向母親的時候,他眼神中充滿令人動容的溫情, “媽,對不起,你為我做了那麼多,我卻沒有按照你鋪好的路走,但每個孩子長大之後都會有自己的抉擇,你以為好的,我並不能認同,但這並不妨礙你愛我,我也愛著你。我隻是希望,你能尊重我的選擇,就像我尊重並從不埋怨你當初做出的選擇一樣。”
虞夫人已經徹底發不出聲音,謝信澤的話讓她既驕傲又痛心,深恨自己她為什麼沒有早點認清這一切,為什麼要讓兒子受了那麼多年的非議和委屈。
她以為謝嘉毅能對她們母子做出的最大補償便是給予她正妻的位置,讓兒子成為謝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可就像謝信澤說的,她忽略了自己的兒子是一個心胸和誌向何等高遠的人,他根本不在乎這些,而他一直在乎的,卻被自己忽視了。
直到兒子如今躺在病榻上,她才醒悟,虞夫人怎能不哭成一個淚人。
見母親傷心太過,謝信澤抬起手,費力的輕拍她的胳膊。
“媽,那些都過去了,你不用再多想,隻是往後的日子,我希望你能和我一樣過得清楚明白。”
聽到兒子說起以後,虞夫人吸了吸鼻子,抬眼看過來,甕聲甕氣的說,“信澤,我是想帶你回香港……”
可她這句還沒說完,就被謝信澤用與病中不相符的中氣截斷。
“我是不會再回香港的。”
一句話出口,虞夫人又變得眼淚汪汪。
但謝信澤並沒有心軟,他道, “媽,我最在乎的兩個人,一個是你,另一個是許斌,你們兩個在我心裡不分高下,你不要逼我做選擇。我和他之間,已經不是一句喜歡,一句愛能說得清楚。他不計前嫌為我等待了五年,而我身體裡還流著他的血,如今我為他做什麼,都不覺得過分,隻覺得不夠。現在無論是誰,無論是什麼原因,都不可能再分開我們兩個,說一句沒出息的話,我這輩子,什麼都不要,但不能沒有他。我不指望你喜歡他,但你至少要試著接受他,因為我和他是一體的,你傷了他就是傷了我,何況,我們必將成為一家人。”
兒子的話已經徹底堵死了虞夫人所有的話頭,她還能說什麼?儘管謝信澤說不要逼他做選擇,可他不是已經做了選擇麼?他不回香港,留在許斌身邊,這就是在心裡把她和許斌分了高下。
一時又妒又氣,可兒子此時正在病中,她又不好說刺激的話,隻能嗚嗚咽咽的流眼淚。
知道母親沒有那麼容易接受這一切,謝信澤也並不著急,他會用實際行動表明態度,虞夫人早晚都會屈服,何況,他還有一個殺手鐧沒有用。
“媽,不要再哭了,都是做奶奶的人了,這麼哭,會讓孩子笑話的。”
聞言,虞夫人抬起頭,平複了一下呼吸,她才咬著嘴唇說,“謝信堯怎麼可能讓他女兒喊我奶奶。”
正說著話,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許彥探了個頭進來,見到屋裡有個陌生的老太太,趕緊又把頭縮了回去。
這時候,許斌的聲音透過門縫傳進來。
“你這小子怎麼又跑回來了?”
“爸爸,我把玩具落下了!”
“趕緊回家,一會兒我給你帶回去。”
病房裡,虞夫人的眼淚徹底止住了,她用手帕緊緊捂著嘴,眼睛睜的老大,一直看著門口,過了半響,才回過頭來,用同樣驚訝的神色看著兒子。
謝信澤笑著對她點點頭。
虞夫人的眼淚又像是擰開的水龍頭一樣流下來,“信澤……,那孩子和你小時候一模一樣,他是……”
“嗯,他是許斌和我的兒子,也是你的孫子。”
得到答案的虞夫人甚至顧不得兒子,趕緊衝出病房,可這時許斌已經牽著許彥的手走下了樓。
走廊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虞夫人靠在門上,再次哭成了一個淚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