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扯之間,他懷中的帕子掉了出來,正是棠姨娘送給他的。
沈妤給蘇葉使了個眼色,蘇葉快速過去將帕子撿了起來。
沈妤道“慢著。”
沈序正在氣頭上,聞言臉色鐵青道“侄女還有話要說”
沈妤看著這方帕子,微微笑道“二叔就這麼簡單的定了案,不覺得太草率了嗎”
沈序道“證據確鑿,哪裡草率了再者,這不是你該管的事,就不要多話了。”
沈妤麵色不改“這是二叔院裡的事,自然輪不到侄女管。隻是我也是沈家的一份子,不想被人敗壞了門風,所以我既然發現了問題,就不得不說了。”
沈序不耐煩道“到底有什麼問題”
沈妤乜視這郭全,道“二叔發現郭全和棠姨娘之間的事,就將兩人關了起來,過了一夜郭全也沒能逃跑,想來是看守極嚴了。怎麼在第二日審問兩人的時候,偏偏郭全就能逃跑了,而且還能帶走一個孩子,不覺得太奇怪了嗎”
沈序冷聲道“郭全和那個賤人很是狡猾,那個賤人收買了看管她的丫鬟,在飯菜裡下了藥,看守他們的小廝嬤嬤暈了過去,郭全自然能帶著孩子逃跑了。”
沈妤淡淡一笑“哦,這個逃跑也太容易了些。”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沈妤目光平靜地看著他,道“我想說的話很明顯了,此事有蹊蹺。”
“什麼蹊蹺”
沈妤拿著這方帕子問郭全“著方帕子是棠姨娘親手給你的嗎”
郭全道“是她親手繡來給我的。”
“什麼時候給你的”
郭全眼珠轉動“就是七夕晚上。”
“聽聞你與棠姨娘是青梅竹馬,想來以前也見過她的繡工了,或者送過你什麼東西”
郭全連連點頭“我與她自小相識,自然知道她繡工好,以前我們時常互送東西表達心意,她也送過我許多帕子和香囊,隻是在逃難途中全都丟了。”
“哦,你對棠姨娘如此鐘情,對她送的東西愛不釋手,想來早已看過多次,一針一線都了然於心了”
郭全道“這是自然。”
沈妤從袖中拿出一方帕子,笑道“我這裡有方帕子,是棠姨娘為了攀附我,特地繡來送我的,你瞧瞧像不像她的手藝”
紫菀將兩方帕子都遞給他,郭全仔細對比了一下,覺得繡工差不多,都十分精巧,踟躇了一會道“好像是她繡的。”
沈妤眼波微漾“好像”
郭全咬牙點頭“是,的確是她繡的。”
沈妤輕笑一聲。
太夫人奇道“妤兒這是何意”
沈序也道“有什麼不對嗎”
紫菀將帕子拿過來,抖開,道“郭全,你看好了,這個帕子是雙麵繡。”
沈序奇怪道“雙麵繡又如何”
沈妤目光諷刺“棠姨娘從未送過我帕子,這方帕子,是我從錦繡閣買來的,繡這方帕子的人是錦繡閣的老板娘莫娘子。哦,恐怕你不知道,這位莫娘子是京城人士,幾十年從未離開過。她繡藝高超獨特,冠絕天下,尤其是雙麵繡。不少人家都想邀請她教自家姑娘學習繡藝。
莫娘子收徒,不隻看天賦,學資自然也不少。在棠姨娘來府上當差的時候,沈家已經派人調查過她的身份。我想請問,一個家境貧寒遠離京城,迫不得已賣身為奴的人,如何千裡迢迢來京城學習繡藝你連這一點都不知道還敢說自幼與她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郭全一慌,連忙改了口“是我記錯了,我記錯了,這帕子不是春棠繡的。我隻是個粗人,即便日日看夜夜看,也不能研究精細繡品上事。”
沈妤道“據我所知,棠姨娘好像不通文墨,這一點想必二叔也是知道的。既如此,那首鵲橋仙是你寫給她的了”
郭全心中慌張,沒注意到沈妤給他下了套,趕緊道“隻不過經常聽人吟唱這首詞,耳熟能詳,就記下來了。其實我不識字,隻會這一首。”
“既是不識字,如何寫下來呢”
“我們家鄉有個教書先生,我求他教我的。”
沈妤笑了笑“你時常念著棠姨娘,想來這些字也寫的很熟練了”
郭全連連點頭“是,是。”
“如果我讓你默寫,你能寫下來”
郭全一愣,然後道“能,能。”
沈序好像聽出些眉目,心頭湧上異樣的的感覺。
沈妤笑道“很好,既如此,拿紙筆來。”
寫給棠姨娘那首情詩,是他按照幕後之人給的一首詞勉強謄抄下來的,寫完後他都認不出自己寫的什麼,卻還是按照那人教他的勉強將字認全背過。
少傾,紙筆準備好了,紫菀道“請罷。”
卻還是給了他一張宣紙,上麵也是那首詞。
沈妤道“字都會寫,筆跡卻不能模仿,你照著謄抄就是。”
郭全本就勉強背過,聞言心下大喜。
他生的賊眉鼠眼,尖嘴猴腮,一雙眼睛先滴溜溜轉了一圈,才拿起筆寫了。
當看到他握筆的姿勢,沈序皺了皺眉,並未出言提醒。
他寫的很慢,一刻後才寫完,紫菀將宣紙收起先給了沈妤看,又拿到沈序麵前。
沈妤看到潦草的字跡,麵色一凝。
沈妤淡淡道“二叔,你覺得如何”
字跡倒是和從棠姨娘搜出來的那封信一模一樣,可是上麵卻多了許多錯字。
沈序看向沈妤,好像明白了什麼。
沈妤讓他照著謄抄,是故意誤導他的。若他真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應該很容易發現其中的錯字,可是他還是照抄不誤,沒有更改。
沈妤神態溫和,拿起那張宣紙“你可知,這上麵有十個字都是錯誤的,而你卻全照著上麵抄下來了。”
然後她對沈序道“二叔,你是見過棠姨娘身上那張紙的,上麵可有錯字”
沈序道“雖然字跡潦草,但沒有錯字。”
郭全陡然一驚。
沈妤故意說要對比字跡,轉移他的注意力,實則給他一張滿是錯字的詞讓他抄,讓他露出破綻。
他仍是意圖狡辯“我方才是一時緊張,寫錯了”
沈妤嘲諷道“其他的字寫的都對,這十個字全錯,不多不少。你以為,我們是任由你欺騙的傻瓜嗎”
事已至此,沈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他是被人耍了一回被人利用了
郭全還要說什麼,沈序大聲道“夠了是誰指使你陷害棠姨娘的”
太夫人厭煩的閉上了眼睛“整天耍這些手段,在背後裝神弄鬼,沈家都成了什麼樣子了老二,若是你院裡那些事再處理不好,你們二房就分出去罷,免得將沈家弄的烏煙瘴氣,徹底敗壞了沈家的風氣”
沈序一驚,忙道“母親還健在,怎麼能分家,傳出去豈非讓外人看笑話”
太夫人睜開眼冷笑道“你們二房做出那些事,現在京城誰不知道,難道你還怕外人看笑話嗎如今又出了這樣的事,我對二房徹底失望了。我已經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這個家遲早要分,早分了也好,侯府也好乾乾淨淨,各自去過各自的日子去免得帶累壞了整個沈家”
沈序一瞧,太夫人是真的惱了。或許是二房最近的小動作太多,積壓在一起,太夫人已經不耐煩了。
雖然都是沈家人,但住在侯府和不住在侯府是天差地彆的。現在不分家,他還是定遠侯府二老爺,分了家他就是個四品官。
沈序忙不迭道“兒子錯了,這是最後一次,兒子一定對嚴加管教二房的人。”
太夫人冷哼一聲“誰來管教,你嗎你夫人接連做錯事不得不將她禁足,沒她在你來管理二房嗎”
沈序擦擦額頭冷汗,道“兒子會儘力。”
太夫人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氣氛一時僵持住了,沈妤淡淡提醒“二叔,當務之急是先處置郭全。”
沈序指著郭全,惡狠狠道“拖出去,杖斃”
郭全還是大叫“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
還是死不悔改。
沈序道“給我狠狠地打,但不要讓他死了”
郭全一聽,急了,連連求饒“小的錯了,小的知罪,都是三姑娘找的我,讓我這麼做的嗚嗚。”
“堵住他的嘴”沈序大怒。
太夫人閉目養神,任由沈序處置郭全。沈妤冷眼旁觀這一幕,目光滿是譏諷。
既然真相大白,棠姨娘就是被陷害的,畏罪自儘也不是真的,那個孩子也應該是沈序的親生兒子。
可是沈序並不打算認回他。
所以當太夫人問起的時候,他道“兒子覺得,還是將這孩子送去外麵養著為好。”
“哦,這是為何,你不要你的親生兒子了”
沈序有些難以啟齒。
雖然證實棠姨娘和郭全沒有苟且之事,但棠姨娘和郭全是同鄉,自幼認識是真,棠姨娘用他給的銀子接濟郭全也是真。
他覺得心裡膈應。
太夫人雖然喜歡孩子,但她在大事上拎得清,絕不能抱養一個二房庶子到身邊養著。這樣會引人議論,也會讓庶子變的心大。
思及此,她歎了口氣道“既如此,就給這孩子找個好人家罷,也怪可憐的。”
沈妤柔聲道“若能找個好人家過清淨日子,也不可憐。隻是如今發生了這件事絕不能傳出去”
沈序了然,道“我會再警告一番沈家眾人,先不將棠姨娘死了的消息傳出去,等過段時間,再讓她病死罷。至於孩子,也是先天不足,丫鬟沒有照看好,不幸夭折了。”
太夫人點點頭“就這樣辦罷。”
很快,呂氏就會得知這個消息,這是沈妤送她的催命符。
不過,這還要感謝沈妗。
沈序一路來到了荷香院,趕走了看守呂氏的婆子和丫鬟,“嘭”的一聲踹開了房門。
呂氏正病著,身體無力,形容憔悴,正倚在床上吃飯。
看見沈序站在門口,她失神片刻,然後露出一個蒼白的笑“老爺,你怎麼來了”
沈序大步走上前,揚手給了她一巴掌。
呂氏一下子摔下床去,捂著半邊臉,委屈不解的看著沈序“老爺,我又做錯了什麼”
沈序怒氣衝衝道“棠姨娘死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聞言,呂氏大吃一驚“老爺說什麼”
沈序冷笑道“彆裝了,你不是早就想除掉棠姨娘嗎,現在棠姨娘死了,我的兒子也送走了,你可滿意了”
呂氏瞠目“老爺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說我害死了棠姨娘,可有證據我現在在禁足,又在病中,如何害她”
“你無法動手,可以在背後出謀劃策讓你的好女兒動手”沈序死死捏住她的肩膀,“呂氏,你可真是心如蛇蠍,你教養出的女兒也和你一樣狠毒”
呂氏聽見沈妗被牽扯進來了,一顆心涼了“老爺,我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但妗兒她一定是被人冤枉的”
沈序厲聲道“棠姨娘用她自己的命陷害你們嗎呂氏,你和沈妗一而再再而三的惹出事端,還想讓我相信你們嗎”
說著,他一把將呂氏甩開,呂氏的頭磕在了桌子的棱角上。
她還來不及呼痛,沈妗就闖了進來“父親,你怎麼能這麼對待母親,她可是你的結發妻子”
沈序眼中似能噴出火來“我沒有這樣狠毒的結發妻子”
沈妗扶著呂氏“父親是為了棠姨娘那個賤人來的罷棠姨娘是我害的,與我母親無關,你不要為難母親。”
“好,你可真是翅膀硬了,長本事了,竟然敢最初這種事”
沈妗站起身,直視著她“是你寵妾滅妻,冷落母親,我出手教訓她有什麼錯不過是個被買來的丫鬟做了妾,和一個物件有什麼區彆,我殺了她又怎麼了父親若是看不過眼,可以告到官府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