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再看,你就什麼都明白了。”
“是。”
皇帝的眼皮好似越發沉重,很快就堅持不住,閉上了眼睛。
他輕輕揮手,安王捧著匣子行禮:“父皇先歇息罷,兒臣先行告退。”
沒有得到回應,安王抬眼一看,床上那個老人好像真的睡著了。
出了寢殿,安王站在高高的台階上,極目遠眺。
夏的空湛藍,一碧如洗,被宮牆切割成好多塊。寬闊肅穆的殿宇,被雨水衝刷乾淨的琉璃瓦,在陽關下閃動著流動的光影。他就這樣望著,好像永遠也望不到儘頭。
有風吹拂,可他不覺得涼爽,反倒是感到沉悶,那種壓抑到喘不過氣的沉悶……
青玉閣。
沈妤坐在窗前,以手支頜,麵前是玉石打磨的棋子,如她的指尖一般泛著瑩瑩光澤。
對麵坐著的,是正在冥思苦想的沈明洹。
沈妤笑道:“要不要我讓你三子?”
沈明洹臉色一紅:“不要。”
“可你思考的時間也太長了,若非看在你是我弟弟的份上,我才不想和你對弈呢。”
沈明洹臉色訕訕:“再等一等。”
聽到一陣腳步聲,蘇葉進來回稟:“姑娘,我方才看到安王從宮中出來了。看起來愁眉不展、失魂落魄。”
“哦,看來陛下已經下了決心。”就是不知道安王的心是否會動搖。
“姑娘,陛下會處置太子的罷?”
沈妤淡淡笑道:“他知道鬱瑄做的那些好事,就算之前有些不忍,如今也不會再留鬱瑄一命了。至於那些家族,便和鬱瑄一起死罷。”
“姑娘的是紀家,嚴家?”
沈妤落下一枚白子:“我想,沈家也在陛下的滅族名單上。”
沈明洹吃了一驚,手一抖,棋子不心落在地上:“姐姐……什麼?”
沈妤輕描淡寫道:“殺一個也是殺,殺一群也是殺,倒不如一次殺個乾淨。沈家是太子妻族,陛下連太子都不要了,還留著沈家做什麼,給新帝添堵嗎?再者,陛下可是謀殺父親的幕後指使,父親知道他和太後的齷齪事,以他的人之心,定然懷疑沈家人全都知道。如果是你,你會留著沈家嗎?”
沈明洹嘴唇翕動了一下:“那陸家人也知道他和太後那點事,橫豎現在陸行舟不知所蹤,他豈不是要連陸家也一塊除掉?”
沈妤點點他的額頭:“倒是不傻。”
沈明洹打了個寒顫:“難怪太子無情無義,原來是一脈相常若陛下真的要動沈家,就不怕慕容國發難嗎?”
沈妤唇角彎起:“慕容國現在和南疆有些不愉快,又有藩王叛亂,自然是無暇顧及我們的。”
沈明洹皺眉,覺得不對勁:“姐姐如何得知?”
沈妤清豔的眸子似乎覆上了一層薄霧,幽深而神秘。
“是啊,我從何得知。”
沈明洹眼睛閃了閃,仍是不解。
沈妤丟下棋子,站起身:“走了。”
沈明洹也忙起身:“去哪?”
“去慈安堂。”沈妤瞥了一眼他手邊的棋盤,“彆想著做手腳,回來後還要接著下的。”
沈明洹輕咳一聲,將袖子裡藏起的棋子拿了出來,又趕緊追上去:“姐姐,等等我。”
太夫人似乎早就預料到沈妤會來,笑著問道:“到時候了嗎?”
沈妤拿著一把牡丹薄紗菱扇,穿著一身淡紫色繡蘭花的挑線裙,風姿款款走來。太夫人眼見著一手養大的孫女出落得越發光彩奪目,心中越發不舍。若是可以,她才不想早早地就把孫女嫁出去呢。
沈妤渾然不知太夫人對鬱珩的怨氣,語笑嫣然道:“是。”
“都安排好了?”
“祖母放心,我們一家人都會平平安安。”
太夫人吹了吹熱茶:“妘兒那裡怎麼樣了?”
自從禦史彈劾鬱瑄的事傳出去後,關於沈妘失寵的事就街知巷聞,太夫人自然也聽到了傳言。沈妤也沒打算瞞她太久,索性就將整件事和盤托出。
沈妤坐到太夫人身邊,搖著扇子:“傷心是一定的,但能徹底擺脫太子,開始新的生活,未嘗不是件好事。”
“你的是安王?”
沈妤笑道:“安王的確是對姐姐一往情深,隻怕姐姐不肯接受。”
其他的還好,關鍵是沈妘還有一雙兒女,她一定會認為自己配不上安王,不願接受安王的心意。
太夫人不以為意:“隻要不殺人放火,不觸犯國法,不妨礙彆人,何必在意世俗的眼光。明明是彆饒錯,為何總是為難自己?”
“姐姐是沈家嫡長女,從嚴以律己,克己守禮,服她再嫁真的很難。”
太夫壤:“罷了,以後再罷。到底,讓她嫁給鬱瑄,也有我的錯。”
太夫人一想到沈妘受的苦,就悔不當初,如今什麼也晚了,隻能歎氣。
沈妤輕聲道:“不怪您,是鬱瑄太沒良心,太卑鄙。”
太夫茹點頭,轉了話題:“什麼時候動身?”
沈妤低聲道:“很快。”
畢竟在大景生活這麼多年,要離開這裡,還真有些舍不得。
至於沈妘那邊,沈妤悄悄派人送了信。這樣一來,即便沈妘不想跟安王離開,也隻能離開。
其實,沈妘早就想離開京城的,但她不想作為一個“交換物”被人帶走,這讓她覺得屈辱。
安王出了宮,快馬加鞭回到了安王府,打開錦盒後,在書房踱步了兩個時辰,悄悄從後門出去,去往太子府。
鬱瑄聽到安王過府拜訪,並不驚訝,直接將他請進書房。
一關上門,安王就問道:“二……她呢?”
他還是習慣性地想“二嫂”,可是現在的局麵,明顯不合適。
鬱瑄溫和的笑容底下藏著冷嘲:“四弟特地到我府上來,不會就是為了這個罷?”
“我隻想知道,她怎麼樣了。”
鬱瑄心情頗佳:“放心,我既會把她完好無損的交給你,自然不會出爾反爾。她現在除了沒有自由,被人好好伺候著,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安王麵無表情:“但願你不會後悔。”
“我最不會後悔的就是與你的交易。”
安王暗暗咬牙:“舒姐兒和庭哥兒你如何打算?”
鬱瑄麵上露出三分驚愕:“難不成你還想帶走他們?”
安王直視著他:“有何不可?”
鬱瑄拍了一下幾案:“沈妘你可以帶走,但我的女兒和兒子,你不能帶走。”頓了頓,他譏笑一聲,“難不成,四弟就那麼喜歡給彆缺父親?”
安王皺眉:“隨你怎麼想,但是孩子絕不能與母親分開,不為彆的,我不希望舒姐兒過得不開心,也不希望庭哥兒變成下一個你,這不是她希望看到的。再者,你以後會妻妾成群,多得是女人給你生兒育女,沒有舒姐兒和庭哥兒對你也沒什麼妨礙。但凡母親真的疼愛孩子,都不希望孩子生活在爾虞我詐之中,庭哥兒跟著你,不定會被你那些兒子害死。我既是心悅她,就不想看到她為孩子擔憂一生。”
鬱瑄冷笑:“如果我不答應呢?”
“你會答應的。”安王忽而笑了,在鬱瑄的注視下,從懷中拿出一卷明黃色的東西。
鬱瑄眸中迸發出火光,這分明是……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