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恬如覺得,沈妤這就是不將自己放在眼裡的表現。
她心中暗恨,麵上故作哀傷:“姨母早逝,咱們表姐妹到現在才見上一麵,表姐與我生疏了些,也在情理之中。早就聽聞姨母是巾幗英雄,我一直仰慕姨母,盼望著與姨母相見,隻可惜……”
說到此處,她歎了口氣,眼中水光流轉,一副真情切意的模樣。
沈妤麵無表情。
這麼多人在,沈妘不想薛恬如下不來台,也道:“縣主說的是,大家都是表姐妹,沒必要疏遠了。”
說完,她不著痕跡的看了沈妤一眼,飽含無奈。
沈妤扯扯嘴角,完全是個任性的妹妹。
薛恬如眸中閃過一抹陰鷙,親熱的拉住沈妘的手:“既是一家人,表姐就不必喚我‘縣主’了罷。”
沈妘溫婉一笑:“表妹。”
薛恬如笑了:“那天在回朝宴上,母親雖然見到了表姐,卻沒機會說上話。她一直很想你們、關心你們,想與你們聚一聚,一敘親情。”
說的倒是冠冕堂皇,若非沈妤經曆過順寧長公主安排的刺殺,興許她會相信三分。再者,若順寧長公主真的想與她們聯絡感情,早在回朝宴過後,就會下帖子請她們來公主府做客,何至於等到現在,這般虛偽,當誰看不出來?
在場的都是人精,自然聽出了幾人之間的暗流湧動,互相交換了個眼神,繼續說笑。
沈妘道:“今天是姨母壽辰,我們該先去拜見姨母的。”
薛恬如笑道:“方才母親還念叨著你們呢,若是看到你們來了,一定很高興。剛好我也要去尋母親,不若表姐和我一起去罷。”
人家這麼好心,沈妘自然不能拒絕,她碰了碰沈妤的袖子,笑道:“勞煩表妹了。”
薛恬如帶著兩人來到順寧長公主住的院子,卻是不見人影。
薛恬如問守門的婢女:“母親去何處了?”
婢女搖頭:“奴婢不知。”
若是在往日,薛恬如早就沉了臉順帶教訓婢女一通,發泄怒氣,可此時她卻麵帶歉疚,對沈妘姐妹道:“許是前麵來了重要的客人,母親親自去迎接了,勞煩表姐在這裡等一等。”
婢女目瞪口呆,這般溫柔的女子,真的是清和縣主嗎?
沈妘卻覺得那目光就像一把刀在她身上遊走,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剛想開口,沈妤接過話去:“既如此,我們自然不好催促。我們第一次來公主府,府上風景著實賞心悅目,我想和姐姐去欣賞一二,若是姨母回來了,勞煩遣個婢女去知會我們,我們自會前來拜會。”
留在順寧長公主的院子,她可不安心。
薛恬如笑容一滯,瞬間恢複如常:“既然表姐有此雅興,我陪著你們一起去。”
沈妤玩笑似的道:“不過這點小事,怎敢勞煩表妹,今天是姨母壽宴,府上來了那麼多貴客,我們可不敢霸占著表妹。”
薛恬如碰到了個軟釘子,心裡那個氣啊,偏偏她現下必須對她們客客氣氣。
“妤表姐真會說笑。”薛恬如轉而對沈妘道,“昨晚母親還提起妘表姐一雙兒女呢,怎麼今天沒有帶他們來,小孩子嘛,總是悶在家裡也不好。”
沈妘笑道:“我們來京都不久,小孩子還不熟悉,再過些時日讓他們出門為好。”她雖然不如阿妤聰明,卻也知道順寧公主不是什麼好人,才不會帶著孩子來冒險。
薛恬如頷首:“表姐說的是。”
一邊說著,幾人走出了院子。
“碧兒,你帶兩位表姐去園子裡逛逛,記得,要好生服侍。”和沈妤起爭執那天,沈妤帶著幕籬,她假裝不知道那人就是沈妤,這樣沈妤才會放鬆警惕。
婢女上前一步行了禮:“見過兩位郡主。”
沈妤突然開口,含笑道:“你叫碧兒?”
在觸及到沈妤那雙嫵媚又清冷的眼睛時,碧兒心尖一顫:“是。”
沈妤神色悠然道:“模樣生的好,名字也好。”
碧兒麵色僵硬:“奴婢不敢當。”
明明縣主知道沈妤一眼就能認出她,卻還是派她服侍沈妤。說實話她一看到沈妤就心懷畏懼,尤其是在看到蘇葉時……接上的手腕好像又隱隱作痛。
若是早知道那天在雲鶴樓門口遇上的女子是皇帝的外甥女,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去掀沈妤的幕籬啊。
她的心頭立刻盤旋著一個念頭:縣主不會是為了讓沈妤出口惡氣,故意派她去服侍沈妤的罷?畢竟沈妤的狠毒她可是見識過了。
薛恬如給碧兒使了個眼色,碧兒擠出一抹笑臉:“兩位郡主請。”
沈妘朝薛恬如微笑頷首,攜著沈妤一同離去。
等人走遠,薛恬如的臉陰沉的可怕。
“珍兒。”
一個穿著草青色裙子的婢女小跑過來:“姑娘有何吩咐?”
“宴會上的人都到了嗎?”
珍兒眼睛一轉,知道薛恬如問的是什麼。
“回姑娘,容家姑娘和魏家姑娘都到了”
薛恬如勾起唇角:“去瞧瞧。”
這邊,沈妘和沈妤來到了園子裡,碧兒心下忐忑,卻還是強作鎮定,十分貼心的為兩人介紹園子的布置和奇花異草的名字。
沈妤始終神色淡漠,偶爾駐足觀賞。宴會上來了許多賓客,很多都是宴會上沈妤見過的,大家互相打招呼,寒暄兩句也就罷了。
倒是有人想攀附沈家,但是看到沈妤身邊一臉警惕的蘇葉時,都默默打消了這個想法。
又走了一會,沈妤停下腳步,望著前麵清淩淩的荷塘,上麵荷葉連連,漂浮在水麵,開滿了清雅的荷花,還有幾艘小船飄蕩其上。
碧兒以為她感興趣,忙道:“前麵是荷花池,縣主最喜歡了,夏日的時候,姑娘喜歡坐著船在荷花荷葉間穿梭。若是郡主喜歡,奴婢帶您去。”
“不了,那邊不是還有個水榭嗎,我去那裡坐坐就好。”沈妤笑道,“姐姐,你想去歇息一下嗎?”
沈妘沒有猶豫就答應了,雖然她沒覺得累,但身為姐姐她習慣了照顧妹妹。
一路穿花拂柳,幾人上了水榭。水榭建在水麵上,周圍有低矮的欄杆,一低頭就可看見寬闊清澈的池水,以及鋪天蓋地的荷葉蓮花。
沈妘和沈妤落座,碧兒立刻為兩人斟茶。她端起茶盞,先遞給性子溫和的沈妘,第二盞才奉給沈妤。
“郡主,請用茶。”很是低眉順眼。
沈妤卻是沒有伸手去接,似笑非笑的打量著她。
碧兒心頭一凜,硬著頭皮再次道:“郡主請用茶。”
過了一會,就在她以為沈妤不會接的時候,突然手上一輕,沈妤接過茶盞。
她越發惶惶不安,一顆心七上八下,好像下一刻蘇葉就會把她的手再次擰斷。
前麵不斷傳來歡聲笑語,還有不少姑娘結伴而行,語笑喧闐。
她眼角餘光悄悄望去,發現兩個姑娘一同往水榭方向走來。她像是隱隱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盼望著其他貴女趕緊過來。當著其他人的麵,沈妤不會為難她罷?
“蘇葉。”沈妤輕描淡寫道,“去外麵守著,不要讓其他人靠近。”
蘇葉立刻道:“是。”
碧兒一顆心直直下墜,幾乎要昏倒。
少傾,果然就看到兩位姑娘走過來,卻是被蘇葉攔住了。不知蘇葉和她們說了什麼,她們往裡麵看了一眼,遺憾的走了。
沈妘察覺到了異常:“阿妤,怎麼了?”
沈妤淡淡吐出幾個字:“秋後算賬。”
沈妘一愕。
沈妤的目光落在碧兒身上:“姐姐不會忘了罷,這位碧兒姑娘可了不得呢。”
此言一出,碧兒覺得如同置身於數九寒冬,刺骨冰涼。
她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麵色慘白:“郡主,奴婢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郡主,請郡主饒恕,奴婢真的知錯了。”
沈妤涼涼一笑:“饒你?你有什麼資格讓我饒你?”
紫菀冷笑道:“仗著自己是清和縣主身邊的大丫鬟,就以下犯上,欺辱郡主,若是輕易饒恕你,我家姑娘豈非是任人欺負的?”
碧兒聲音發顫,眼中含著淚珠:“奴婢真的不知道是您,若知道是您,就算給奴婢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對您無禮啊……”
紫菀睃著她:“照你這麼說,若是我家姑娘不是如今的身份,就可以隨意被你欺負了?”
碧兒冷汗淋漓,她心知紫菀說的是真的,但還是想狡辯。
“不……不是的……”
“我可不是聽你狡辯的。”沈妤輕輕打斷,故做沉思,“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你呢?清和縣主與我‘姐妹情深’,若是我向她討要你,她會不會把你送給我?”
送給沈妤?那她豈不是要日夜被沈妤折磨?碧兒怛然失色:“不……不……”
沈妤放下茶盞:“你不願意?”
“我……我……”碧兒以頭觸地,淚流滿麵,“郡主,奴婢真的知錯了,您饒了奴婢這一次罷,奴婢再也不敢了。隻要您饒了我,我下輩子當牛做馬一生服侍您……”
沈妤譏笑:“這種虛話誰不會說?你真以為我有耐心等到下輩子?橫豎你是個丫鬟,若是我告訴清和縣主你辦事不利,衝撞了我,她會不會懲罰你?”
“郡主,不要——”她深知薛恬如的殘忍心性,若是她讓薛恬如在眾賓客麵前丟臉,薛恬如隻會殺她泄憤。
沈妘不由憂心,看了沈妤一眼。
沈妤示意她不要擔心,對碧兒道:“你家姑娘還不知道那天在雲鶴樓門前的人是我罷?”
碧兒自然而然的撒了謊:“那天郡主帶著幕籬,縣主不知道那人是您,若她知道,定然不會……不會衝動。”
她又哀求道:“求您看在縣主的麵子上,饒了奴婢一次……”
“怎麼,你以為我顧忌公主府及薛家,會饒了你?”沈妤像是聽到什麼笑話,“我這個人一向不喜歡吃虧,所以,我絕不會因為顧忌公主府的顏麵就放你一馬。”
碧兒癱倒在地,她幾乎可以想象得到,沈妤會如何折磨她,她會被蘇葉再扭斷手腕……
這時,沈妘勸道:“阿妤,她畢竟是公主府的人,念在她是初犯的份上,就饒她一次罷。”
沈妤搖搖頭:“她有什麼價值,值得我留下她?”
碧兒的心狠狠一跳,居然萌生了一種希望,也許……她能活下去!
思及
此,她晶瑩的目光望著沈妤,滿麵乞求:“郡主,隻要您饒了我,我什麼都願意為您做。”
“是嗎?”
碧兒重重點頭。
“若我讓你背叛主子呢?”沈妤嗅了嗅清淡的茶香,風輕雲淡的笑笑。
碧兒麵露駭然,嘴唇翕動:“您要我……要我背叛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