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蕭飛白默默地將原本想揶揄何晏的話咽回了肚子裡——他這位表弟睚眥必報死心眼,他還是不要在這個時候去觸他的黴頭為好。
畢竟,未未是他這位好表弟的執念。
蕭飛白瞥了瞥臉上黑得像是一團化不開的墨的何晏,覺著自己很有必要做些甚麼,於是曲拳輕咳,說道:“待會兒我把秦家的混小子引開,你尋個機會,與未未說兩句話。”
他雖不大看好未未與何晏,但更不看好未未與秦青羨。
愣頭愣腦連敵人都分不清的莽撞小子,有甚麼資格抱得美人歸?
何晏強迫自己將注視著未央與秦青羨的目光收回,微微頷首。
蕭飛白用扇柄拍了拍何晏的肩膀,說道:“想開點,未未對你的態度不也好了許多?”
何晏眉峰下壓如越不過的丘壑,薄唇抿成一條線。
未央雖對他不再防備,但對秦青羨更加熱情,如此算來,與他的關係也算不得緩和。
想到此處,何晏越發煩躁。
何晏沒有答話,蕭飛白知他心情不好,便不再多說,隻是手指輕搖著描金折扇,饒有興致地看著不遠處的未央。
未央被秦青羨扶住肩膀,堪堪沒有摔倒,她站穩之後,抬頭向秦青羨綻出一個燦爛笑臉。
蕭飛白的聽力一向比旁人好,未央的聲音穿過禁衛軍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送到他的耳內。
未央道:“多謝少將軍。”
“謝甚麼。”
秦青羨說道。
蕭飛白挑了挑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秦青羨在說這句話時,語氣似乎與尋常不大一樣。
蕭飛白又看向秦青羨。
日光稀薄,秦青羨麵色有些不自然,未央站穩之後,他扶著未央的肩膀的手很快便收了回來,略帶薄繭的手指輕輕握成泉,似乎有些緊張。
蕭飛白揚眉,搖著這扇的動作頓了一下。
看來不是他的錯覺。
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秦青羨,怕是對他家小未未動了心。
這可不是甚麼好兆頭。
意氣風發敢與天公試比高,對彆人桀驁不馴,對自己細心體貼的少年將軍,可比陰鷙沉默寡言的何晏招人喜歡。
不行,他必須要做些甚麼——何晏性子雖不大討喜,但心思卻極其透徹,而秦青羨,是個連仇敵都分不清的混小子,兩者相較,他更支持何晏與未未在一起。
儘管這個支持,不過是從矮個裡拔高個。
蕭飛白啪地一下合上折扇,剛才隻是對何晏半應付式的去引開秦青羨,此時卻開始認真考慮,如何將秦青羨引得遠遠的,且長時間不在未未眼前晃悠。
秦青羨不在未未身邊,何晏才有機會多與未未說話。
蕭飛白這般想著,隻待隊伍停下來,便將秦青羨引走。
太子下葬,哪個時間做哪件事,都是太史令提前推衍好的,到了時間,隊伍停下休整。
蕭飛白穿過就地休整的禁衛軍,去找未央說話。
“未未呢?”
蕭飛白搖著這扇來到秦青羨麵前,問道。
秦青羨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他的話。
倒是一旁的小皇孫,見到秦青羨過來,奶聲奶氣說著話:“未央姑姑去換衣服了。”
剛下過小雨的天氣有些陰冷,未央衣服單薄,去一旁的馬車加衣服。
蕭飛白自然是知道的,這般問,不過是主動與秦青羨攀談罷了。
蕭飛白時常與縣主一同去拜訪公主,與養在公主身邊的小皇孫關係頗熟,捏了一下小皇孫的臉,謝過小皇孫,又狀似無意對秦青羨道:“剛才的事情,多謝少將軍。”
“若非少將軍,隻怕我家未未要在貴人麵前失儀了。”
“你以何種身份對我說這種話?”
秦青羨冷聲道。
他本不欲搭理蕭飛白,但架不住蕭飛白幾次三番與他搭話,終於開口說道。
“自然是以未未舅舅的身份。”
蕭飛白目光悠悠,笑眯眯說道。
秦青羨手指緊握成拳,堪堪忍住想要一拳將蕭飛白笑臉揍歪的衝動——蕭飛白現在的身份是鎮南侯唯一的兒子,蕭家與秦家同為武將世家,關係頗好,他再怎麼恨極了蕭飛白是白家遺腹子的事情,在明麵上,還是要給蕭家幾分麵子的。
秦青羨扭過臉,不去瞧渾身上下散發著令人討厭氣息的蕭飛白,說道:“恬不知恥。”
為了活命,隱姓埋名冒認他人為祖宗的事情,也隻有不折手段的白家人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蕭飛白眉梢輕挑,扇柄按在秦青羨的肩膀上,道:“少將軍似乎對我誤會頗深?”
一旁的小皇孫亦是一頭霧水。
他知道小叔叔不大喜歡蕭飛白,平日裡在姑姑殿中碰麵了,略說兩句話便走了,可不喜歡歸不喜歡,最起碼的武將世家們對彼此的尊重還是有的,而不是像今日這般,恨不得能將蕭飛白生吃活剝的態度。
小皇孫拉了拉秦青羨的衣袖,軟乎乎說道:“小叔叔,不能這樣對蕭公子的。”
“這樣不好。”
秦青羨本就不耐,被甚麼也不知道的小皇孫這般一勸,被壓抑著的心頭火蹭蹭蹭地升了起來。
“蕭飛白,你敢不敢與我借一步說話?”
秦青羨目光如劍,氣質如刀,看著麵前輕笑著的蕭飛白,冷冰冰說道。
蕭飛白笑得一臉和煦,道:“求之不得。”
小皇孫知曉秦青羨的暴虐脾氣,怕四下無人,秦青羨會對蕭飛白出手,連忙又拉了拉秦青羨的衣袖,緊張說道:“小叔叔,你彆殺蕭世子。”
“未央姑姑會傷心的。”
“殺我?”
蕭飛白眸光輕轉,笑道:“皇孫殿下請放心,他還沒那個本事。”
小皇孫眨了眨眼。
秦青羨掰開小皇孫的手,道:“殺他隻會臟了我的劍。”
聽秦青羨這般說,小皇孫才稍稍放心,對著秦青羨揮了揮肉乎乎的小手,道:“小叔叔早點回來。”
“知道了。”
秦青羨胡亂應了一聲,轉身走向一旁的樹林。
皇陵修建在風水上佳的山上,山上古樹伸展著枝丫,肆無忌憚地生長著。
雨後的樹林散發著荒野特有的幽靜,堅硬的岩石層經過小雨的浸染,變得有些鬆軟。
秦青羨踩在上麵,留下一串深深淺淺的腳印。
蕭飛白跟在秦青羨身後。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青羨終於停下。
厲風自前方而來,蕭飛白嘴角微勾,側身躲過,輕笑著說道:“少將軍不是說殺我會臟了你的劍麼?”
“你哪隻眼睛看我用劍了?”
秦青羨不屑道。
他腰間佩劍是用來殺敵的,豈會被蕭飛白臟了劍身?
秦青羨說著話,手中動作卻並未停下,他的掌風再來,蕭飛白堪堪擋下。
蕭飛白胳膊架著秦青羨咄咄逼人的厲掌,動作有些吃力。
他倒是小瞧秦家的混小子了,年紀輕輕,武功卻頗有父兄之風,假以時日,必能成為獨當一方的絕世悍將。
隻可惜,這位悍將驍勇有餘,智謀不足,滿門被太子所害,卻仍替太子賣命,更是拚了命地去護太子的獨子。
慘死在太子毒計下的秦家人,若是知曉秦青羨的作為,隻怕是氣得七竅生煙。
蕭飛白挑眉,道:“少將軍,你不信我所說的話,卻信我是白家人。”
“你的行為,是否太過自相矛盾?”
秦青羨麵沉如水,攻勢不減,道:“白家人皆是用心險惡之徒,你的話,不過是挑撥我加害皇孫罷了。”
“未央心思單純,中了你的毒計,但我可不是這麼好騙的。”
說話間,他化掌為拳,直擊蕭飛白不曾防備的肩頭。
蕭飛白受此重擊,動作頓了一下,蹌踉退了半步。
天邊日頭被輕雲遮掩著,肆意生長著的枝葉更是將原本稀薄的陽光遮去大半,下過小雨的樹林越發顯得陰森幽靜。
蕭飛白略白的肌膚,在一片綠色的環境中更加白了幾分。
“咳咳。”
蕭飛白輕輕咳嗽著,懶懶抬眉瞧著化拳為掌的秦青羨,說道:“習得好武藝,貨與帝王家,你當真是秦家的好兒子。”
滿門都被太子害死了,還在替太子做事。
“可歎,可悲。”
蕭飛白扇柄輕點著被秦青羨擊中的肩頭,聲音有點飄:“秦家的人都似你這般死腦筋麼?”
“這個問題,你大可入黃泉親自問她們。”
秦青羨攻勢再來,蕭飛白卻全無抵抗,他的掌在秦青羨脖子處改為抓,隻需再輕輕一扭,便能取了蕭飛白的性命。
縣主不知蕭飛白真實身份,或許會為蕭飛白的死與他為難,但那又有甚麼關係?
蕭飛白是鎮南侯唯一的“兒子”,他亦是秦家最後一點血脈,天子不可能讓他給蕭飛白抵命,不過是重重責罰他一頓罷了。
他沒甚好顧慮的。
隻是未央那裡,他不大好交代。
未央與蕭飛白的關係頗好,多半會因為蕭飛白的死而不再理他。
想到此處,秦青羨劍眉微蹙,動作停了一下。
“怎麼?”蕭飛白笑得一臉的不知死活:“想明白了?舍不得下手了?”
秦青羨寒星似的眸輕眯,手指微微用力,蕭飛白的話便說不下去了,顏色極好的白色肌膚因窒息而微微泛著紅。
見他動了殺心,蕭飛白這才開始掙紮,手腳齊上陣,方從秦青羨手中掙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