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破敗,荒草叢生。
枯井前,公雞血衝得刺鼻,一大一小站在井旁,扶璃扒拉著井口往裡看了一眼,才直起身。
她大大的眼睛看著紫雲仙士,小臉上帶著希冀:“那…我跳井前,朝雲師兄可不可以將紙上寫了什麼,告訴我?”
扶璃才不喜歡做虧本的買賣。
直覺告訴她,紫雲仙士叫她跳井跟這張紙有關。
所以,她必是要知道這紙上寫了什麼的。
紫雲仙士將紙遞了過來,扶璃沒注意紙,卻首先注意到了他的手指,被發黃的紙一襯,那指尖倒有種冰玉似的美麗。
她道:“你念。”
紫雲仙士看她一眼,扶璃立馬惱了,臉紅著:“我是妖哎,不識字很奇怪嗎。”
紫雲仙士沒說話,扶璃以為就這麼算了時,他卻不聲不響地拿回去,念起來。
“嘉興三年,二月二。
今日先生教我一字,‘情’,先生說人之有情,如物之有義,是對彆酒、怯流年。先生當真老學究!我觀這‘情’之一字,便像是心中有種東西在月裡發芽。窈娘,我見你時,心裡也有東西在月裡發芽。”
嘉興三年,四月十一。
今日先生又教一字,‘念’,今時今日有人有心為‘念’。窈娘,我不知為何,當時便想到了你。你念我不念?
嘉興四年,三月十一。
今日先生責我,打了我十下手心,還罰我抄了十版大字,隻因我練字時,將窈窕君子寫成了窈娘君子,同窗皆笑我。窈娘,你笑不笑我?
慶隆二年,七月初五。
今日先生沒教我,但我還是想寫一字,‘愛’,窈娘,你看這金文,像不像兩人四手交握,同舟共濟?你我相識十載,後日你便要嫁我,這字便送你與我,從此後風雨同舟,生生世世。
注:寫這字時,被溫生看到,他還笑我情長誌短,我不服氣。窈娘,待你嫁我,我必是要你霞帔加身,當那風風光光的官夫人的。”
紫雲仙士念信時,語聲始終淡淡,可配著這綿綿雨聲,無端讓扶璃聽出了點雋永之意--
這信可比茶館裡的說書先生說的好多了。
質樸自然,真摯動人。
等他停下來,扶璃忍不住道:“沒了?”
“沒了。”紫雲仙士將紙折起來。
扶璃可惜地“哦”了聲,踮腳看了看,紫雲仙士也任她看,那信上的墨跡已十分淡了。
“是彆人寫給那女鬼的信嗎?”
“我亦不知。”
扶璃又“哦”了聲,問:“這信是不同時間寫的信,怎會在一張紙上?”
紫雲仙士看了她一眼,似是不耐煩再與她說:“井。”
扶璃挪到井邊,舉起一根手指:“最後一個問題,朝雲師兄…”
她可憐兮兮地道:“一會你最忠實的崇拜者叫你,你會下來的吧?”
“跳。”
紫雲仙士道。
扶璃一閉眼,還是義無反顧地跳了井。
跳下去時,甚至還有點悲壯。
萬一折了腿呢?
也沒事。
藤她沒腿。
不過扶璃敢跳下去,也是因為她知道,紫雲仙士在沒確定她好還是壞前,是不可能真的叫她去送死的。
否則,在太阿廣場就不會為她說話,確定她是妖後,更不會放她一馬。
所以,井裡可能有東西,但不會是太危險的東西。
風“呼呼”地在耳邊刮,扶璃落到井底時,隻覺得像是砸在了一團棉花上。
睜開眼睛一看,居然是團軟藤做的椅子。
隻可惜,她這本家被她砸了個對穿。
扶璃將腳小心翼翼地從椅洞裡抽出來,向四周望去,卻發現,和她想的不太一樣。
這是一間人族女子的閨房。
紅木拔步床。
青底蓮花帳。
一副刺繡扇屏。
梳妝鏡,妝奩,梳子…
妝奩半開,梳子隨意地放在桌麵,好像是主人梳妝梳到一半,被叫了出去。
扶璃走過去。
手指輕輕撫過桌麵,卻帶起一層灰,她下意識想起那紅骷髏。
如果是那骷髏,她恐怕也不願意梳妝呢。
正要離開,扶璃目光落到妝奩,卻是“咦”了一聲,拉開最底下一層。
扶璃從裡麵拿出來一張紅封紙,紙張褪了色,上麵的粗劣墨跡淡得隻剩淺淺一層印子。
倒是雙麵的,兩麵都有字。
扶璃看了看,這紙和老村長給的喜帖有點相似,隻是更精致一些,角落還用墨筆畫了一株石榴樹。
扶璃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她嫌惡地丟到一邊。
作為花花草草的一類,她是很討厭人族玩的熏香那一套的,對扶璃來說,那是花屍。
誰愛聞屍體的氣味呢。
不過,過了會,她又重新將紅封紙拿了來。
人族女子最愛將重要的東西放在妝奩裡,而且這紅封紙一看就放了很久,紙上的墨字氳開來,倒像是掉了幾滴貓淚。
應當是很重要。
扶璃努力辨認了一會,卻還是隻認得出“放”啊“我”啊“舍”之類的字,剩下的就和她眼對眼了--白搭。
扶璃有點後悔。
這樣看來,小草念她的時候,她應當多學幾個字的。
現在卻是吃了沒文化的虧。
想起方才她那般說了、紫雲仙士才肯念,扶璃氣悶地將紅封紙往兜裡一放,繼續探。
閨房探得差不多,扶璃繞過刺繡屏風,發現後麵居然還有扇門。
她站在門前,手才搭在門把手上,頓了頓--
扶璃突然生出種感覺。
門後麵有東西。
那東西盯著她,隻要她一開門--
扶璃低頭,這才注意到,沿著門縫綿延進來的一點灰色影子。
那影子仿佛也生出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扶璃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寒毛直豎。
“噓。”
突然,從後麵伸出來隻手,嚇得扶璃下意識要尖叫--下一秒,嘴巴就捂住了。
扶璃眨眨眼睛,仰頭看著捂住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