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吹風機的年代,這麼長的頭發想靠幾塊布擦乾,擦到猴年馬月去。
林夕到禦書房的時候,林晏正跪在外麵的台階下。
“這是罰跪呢?”林夕轉過去:“不是吧,你也有惹事的時候?”
林晏苦笑,一旁何公公忙道:“沒有沒有,大殿下自請就藩,皇上不答應,就……奴才這不勸著嗎?”
林夕“哦”一聲,沒什麼誠意的勸道:“起來吧,皇上知道你有這個心就夠了,你傷還沒好全,彆跪出什麼毛病來。”
林晏抬眼看著林夕,道:“王叔也覺得,我是在裝模作樣?”
林夕索性在台階上坐下,省的他抬頭累,道:“反正你的意思,皇上已經知道了,若是皇上有派人去就藩的意思,第一個自然會想到你,若是皇上暫時沒這個打算,你跪在這兒算什麼呢?添亂?”
“行了,起吧……真跪出毛病來,拿什麼去就藩?”
林晏苦笑,何公公和他身後的小太監忙趁勢將他摻起來。
林晏跪久了,腿麻,緩了緩才對林夕行了禮,對從人道:“回吧。”
腳步蹣跚,頗有幾分心灰意冷的意思。
這麼簡單就被勸起來,當然不是林夕的功勞,隻是知道自己再跪也是無用。
他是真的想離開京城,也是真的想為百姓為災民做點事。
巴蜀的事,是梁王造的孽,理當有皇室出麵收拾殘局,理當有皇室,重拾百姓的信任。
然而,他上折子,旁人說他以退為進,他跪在這裡,旁人說他沽名釣譽……
林夕在台階上又坐了一陣,何公公才再度出來:“王爺,皇上有請。”
林夕拍拍屁股起身。
進了禦書房,裡麵人不少,除了兩位相國,還有戶部尚書和順天府尹。
宣帝神情略見疲憊,倒沒什麼震怒的模樣,想是火已經發完了,事情也安排的差不多了,這才有功夫見林夕。
道:“又惦記上朕什麼東西了,趕緊說,說完自去玩你的去……嫌朕還不夠忙的。”
“我就來問問,”林夕道:“皇兄您現在缺不缺銀子。”
宣帝樂了,道:“怎麼朕要是缺銀子,你還能給朕添補點兒?你那點私房錢不是都大方送人了嗎?”
什麼叫大方送人了?
林夕氣的差點扭頭就走,到底還是忍了,道:“我是沒銀子,但我有糧食啊……皇兄你要是有銀子呢,我就統統賣給你,你要是沒銀子,我就吃虧佘你一點。”
“還說不是來添亂的,”宣帝揮手趕人:“你要閒著沒事,就去多陪陪母後,太醫說讓她多進點燕窩,偏她不愛那個味兒,你去勸她多吃幾口……少在朕跟前轉悠!”
“皇兄,我真有糧食。”林夕認真道:“我封王那會兒,你不是給了我五百頃皇莊嗎?本來一直是母後替我打理的,後來我大一點,母後就讓我自己看著。
“那皇莊原本每年糧食一收就換成銀子,但是去年秋天好多地方都報了災情,請減免賦稅,我想著後麵糧價肯定得漲,就沒讓賣,後來就把這事兒給忘了。眼瞅著新糧都快下來了……
“皇兄你說句話,到底要不要?”
宣帝還沒開口,戶部尚書已經先按捺不住:“王爺那裡大概有多少糧食?”
林夕道:“六七萬石應該有的吧?”
宣帝待他一向大方,五百頃地都是旱澇保收的上等良田,六七萬石已經是往少了說了。
戶部尚書看向宣帝:“皇上……”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誠如林夕所言,從去年秋開始,陸續有地方報來災情,一方麵減免賦稅,一方麵開倉賑災,此消彼長之下,處處都吃緊,他這個戶部尚書本來就已經焦頭爛額了,結果又出了巴蜀那一攤子事。
成王這幾萬石糧食,不說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吧,最起碼可以先解了京城的燃眉之急。
如今京城流民漸多,每天都多出許多張嘴吃飯,但無論從哪個口子調糧都不容易。
巴蜀那邊更是一個爛攤子。
這些事,宣帝如何不清楚,道:“回頭朕讓戶部去找你的管事交接,你那些糧食,朕收了。”
“可不白給,”林夕認真道:“要收銀子的。”
宣帝沒好氣道:“地都是朕給你的,還怕朕賴你的糧食?短不了你的!沒事就趕緊滾你的!”
林夕應一聲,卻不滾,道:“皇兄,查到那些除暴安良的好漢是什麼來曆了嗎?”
幾位大臣齊齊低頭,宣帝氣的恨不得一腳踹過去,道:“書都念到狗肚子去了?話都不會說了?什麼叫除暴安良?你要不是……朕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
林夕委屈道:“巴蜀的事不是梁王惹出來的嗎?那群人一開始就衝梁王府去了,若不是為了除暴安良,難道是為了填飽肚子嗎?論糧食,梁王府還沒有糧商家多呢!”
安元緯瞳孔一縮,急聲道:“殿下從何處聽說,那些人一開始就是衝著梁王去的?”
林夕看一眼安元緯,沒把他閨女供出來,隨口道:“大街上啊,多找幾個人問問就知道了。”
安元緯看向宣帝,鄭重道:“皇上,臣以為,平亂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宣帝有點頭疼的按按額角。
林夕道:“皇兄,我剛剛在外麵看到皇長子了,他想去巴蜀你沒讓啊?”
宣帝耐著性子道:“巴蜀如今形勢不明,他又傷勢未愈,去了能做什麼?”
林夕不以為然:“他都已經二十六了,也到了能使喚的時候了,巴蜀去不了,可以去彆的地方嘛,養兒子不用多可惜?”
宣帝道:“比如?”
林夕道:“比如去征集糧草,比如賑災啊……上次皇兄調去的幾十萬石糧食,一顆都沒到災民肚子裡,還不是因為有人監守自盜,自己兒子用起來多放心……”
宣帝打斷道:“那你呢?”
林夕一愣:“我什麼?”
宣帝道:“養兒子不用多可惜,養你呢,有什麼用?”
林夕訕訕道:“我可以幫皇兄在母後跟前儘孝嘛……我去給母後熬燕窩!”
抬腿撤離現場。
看著林夕的背影消失,宣帝臉色陰沉下來,道:“順天府立刻派人去查清楚,看巴蜀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傳旨,著虎威營調精兵五萬,隨時準備開拔。”
戶部尚書忙道:“皇上,調兵五萬,所需糧草不再少數……”
宣帝道:“先用成王那批糧食應應急。”
順天府尹頓時急了,畢竟安置京城災民是他的活兒,現下雖還能支應,但後麵需要的糧食越來越多,成王的糧食調走,他又得去彆的地方扯皮。
起身就要說話,卻聽安元緯道:“皇上聖明。所謂獅子搏兔,全力以赴。
“這兩年天災不斷,雖朝廷竭力賑濟,卻總有力不能及之地,又有梁王之輩監守自盜,以至食不果腹者不在少數。
“若成王所言屬實,引發巴蜀□□的不是饑民,而是意欲顛覆江山的反賊,若不能及時撲滅,恐其振臂一呼,成燎原之火。
“不可不慎。”
順天府尹隻得閉嘴,怏怏坐下。
宣帝又道:“傳朕旨意,令皇長子、皇二子、皇三子分彆前往山東、河南、山西三省,在民間征集賑災糧,數額便定在……每人三十萬石吧!”
“另,”宣帝頓了頓,道:“京城安置災民之事,由成王全權負責,所需錢糧、人手,戶部與順天府全力配合,不得推諉。”
幾位大臣麵麵相覷後,齊聲應是。
……
出了禦書房,一眾大臣神情放鬆許多。
史思源道:“還是皇上英明,有這九十萬石糧食,怎麼也能撐到新糧出來。”
順天府尹苦笑:“話是不錯,但每人三十萬石……怕是有些艱難。”
“三十萬石應該不成問題。”史思源道:“今兒是成王提醒了皇上。
“大宣不是沒糧,隻是朝廷無糧,普通百姓手中無糧罷了。地方豪族坐擁大片土地,富商巨賈又大量囤積糧食,趁災荒哄抬糧價……
“令幾位皇子籌糧,也是權宜之計,這三位皇子的母族,無一不出身世家大族,皇上點的這三省,正是他們宗族所在。
“三十萬石,說多不多,說少不少。”
戶部尚書笑道:“正是,畢竟成王一個莊子,便有存糧六萬石。”
當然賬不能這麼算,畢竟皇子中,也沒誰像成王一樣,一個莊子就有五百頃上等良田,但理卻是這個理。
這些世家一個個手眼通天,連成王都知道各地大旱,糧食不可輕易賣了,何況他們?即便自家囤糧沒有這麼多,憑他們在當地的經營,湊夠三十萬石也不是問題。
原本因宣帝嫡長子的存在,其他皇子繼位希望渺茫,若那個時候皇上下這樣的旨意,他們背後的家族未必會儘心,但如今林晏地位岌岌可危,甚至已然到了自請就藩的地步……為了那數分之一的希望,如何能不好好表現?
“成王這次卻是把自己也拖下水了,”史思源幸災樂禍道:“陛下看他整天無所事事不順眼很久了。”
順天府尹不無擔憂:“安置災民的事看似簡單,實則千頭萬緒,處處都要考慮周全……成王他……”
安元緯笑道:“成王不成,不是還有您二位嗎?”
戶部尚書和順天府尹對視一眼,苦笑連連。
這事兒,做的好了,功勞自然是成王的,做的差了……成王殿下年方十六,第一次當差,便是做錯了,錯的也是讓他出錯的人……
難啊!
……
林夕衝到前院的時候,陳碩正光著上身練刀,浸著一層薄汗的肌肉在陽光的照射下,充滿爆炸般的力量感。
林夕怒氣衝衝:“我的銀票呢?你還我銀票!”
他的五千兩!他很久沒有這麼富裕過了,都還沒有焐熱呢!
陳碩問道:“什麼銀票?”
“就我洗澡之前,放在桌子上的,”林夕道:“我知道是你拿了!快點還來!”
“嗯,”陳碩也不抵賴:“是我拿了。”
林夕伸手:“還我!”
“憑什麼?”
林夕瞪大眼:“你拿了我的銀票,還問我憑什麼?”
陳碩“嗬”的笑一聲:“那銀票不就是給我的嗎?”
林夕一噎。
不待這樣的啊,就像小兩口鬨分手,男方傾家蕩產給了分手費,結果女方拿了錢不肯分手……這不是耍賴嗎?
“師兄,”陳碩光著膀子林夕不好下手,隻好扯著他腰帶,軟語相求:“師兄,師弟多少年就攢了這麼一點銀子,你要不還我,我連茶都喝不起了……師兄……”
“喝不起就彆喝了,”陳碩一頭黑線:“放手!”
“你把錢還我我就放。”
陳碩冷笑:“那你就拽著吧!”
林夕痛心疾首:“你以前不這樣的!”
陳碩嗤笑一聲:“以前也沒人動不動就攆人啊,王爺呢,多威風,一言不合就翻臉……我不攢著點兒,等著以後淨身出戶嗎?”
林夕小聲嘟囔:“淨身出戶不是這麼用的……”
“放不放手?”
“不放!還錢!”
陳碩作勢解腰帶,林夕還是不放:“有本事你提著褲子出去!”反正他不怕辣眼睛。
陳碩無奈,轉移話題:“巴蜀的事你辦好了?”
“有什麼辦不辦的,”林夕道:“我一個隻懂得吃喝玩樂的小王爺,這些國家大事跟我有什麼相乾,自然有皇兄和大臣們操心……
“我就最多以後一頓少吃幾個菜,給皇兄省點錢……”一提到錢,林夕立馬清醒:“廢話少說,還錢!”
陳碩冷笑:“要錢沒有,要腰帶有一條,喜歡你就拿去。”
“彆以為……”
林夕正要耍狠,端午進門:“爺,何公公來了。”
林夕大喜:“我的銀子到了!果然還是皇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