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琛急道:“那他前程呢?他一肚子學問,大好的前程,難道就這麼沒了?”
林夕莫名其妙的看著林琛。
他發現他這位六侄兒,許是排位靠後的緣故,家裡人對那個位置沒什麼奢望,所以把他養的有些天真了……不過才不滿十七,天真點也是對的。
“可是,”林夕問:“齊清霽憑什麼要有前程呢?”
他撐著下巴,看著林琛,語氣一點都不刻薄,眼神甚至還帶著困惑,林琛卻一下子僵住了。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林夕問:“你說,為什麼農夫會餓死?”
林琛看著林夕,沒有回答。
“是因為他們懶嗎?是因為他們種出來的東西不夠吃嗎?”林夕道:“不是。是因為他們辛辛苦苦種出來的東西,一大半都拿出來,養了你,養了我,養了無數你我這樣的人。
“你不可能對他們共情,這我懂。但林琛,你不能不把他們當人。”
林琛誠懇道:“王叔,我沒有不同情他們,我也覺得齊昌茂罪該萬死……但是,清霽是無辜的啊!”
“說到無辜,”林夕笑笑,道:“那些因為賑濟糧被私吞,因為求生路被截斷,活活餓死或闖關被殺的百姓,無辜不無辜?
“那些拚死一搏,搶了一口吃得給父母妻兒,如今卻馬上要被大軍剿滅的‘暴民’,無辜不無辜?
“那些本該鎮守邊關、保家衛國,卻因一二人的貪戀,不得不遠赴千裡,對自家百姓舉起刀兵,甚至最終可能會死在他們手上的將士,無辜不無辜?
“還有那些,一步步挨到京城,好容易看到希望,卻被人盯上一心想將他們送上死路的難民,無辜不無辜?”
“且不說齊清霽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林琛,”林夕道:“在這麼多人麵前,你在為害死他們的人的兒子,隻能換個地方呼奴使婢、錦衣玉食過一生,而鳴不平?”
林琛囁嚅了一下,道:“我沒說他們不無辜,我也為他們而憤慨,隻是害死他們的,又不是清霽……這對他不公平!”
“說起不公平,”林夕道:“難道不是殺死一個貪官,便要株連九族,害死千萬百姓,兒子卻依舊能安享富貴,更不公平嗎?”
“我知道了,”林琛道:“王叔,您好好休息,侄兒告退。”
彎腰一禮後離開。
林夕擺擺手,趴在桌子上發愣。
過了不知道多久,安以寒掀簾子進門,見狀微愣:“爺,您怎麼了?”
林夕撐起頭:“大概是喝多了……有點上頭。”
中午入鄉隨俗,喝了幾杯雄黃酒,似乎是醉了,頭有點暈,話特彆多。
安以寒沒有多問,將手裡的食盒打開,端出一盤粽子,道:“王爺嘗嘗?”
“哪來的?”林夕道:“這也太大個兒了,飯量小的,吃一個就該飽了……安姑娘你不是南方人嗎,那邊吃東西不都講究小巧精致嗎?”
安以寒笑吟吟道:“是城外的難民自己做的。他們昨兒自己拿工分兌了米,泡起來,又去河邊采了蘆葦葉,今兒中午安置點人人都吃粽子……苦苦央我給您帶一盤,用糯米單做的,特意放了白糖和紅棗,甜的很……他們自己都舍不得吃。”
說話間剝好一個,用小蝶裝了,送到林夕麵前。
林夕嘗了,果然很甜很軟,一不小心大半個粽子就下了肚,安以寒忙道:“王爺,糯米不易克化,您稍嘗嘗就好……晚上還有家宴呢!”
“我就吃這一個,”林夕道:“粽子的事,他們自己弄的?”
安以寒應了聲“是”。
林夕有些意外,一萬多人,能自發組織起來,齊心協力做成一件事……這隊伍,可以用了。
“明兒開始,調五百青壯出來,我有彆的事安排他們做。”
安以寒愕然:“做什麼?”
林夕道:“他們手裡的工分越來越多,咱們手裡的東西卻越來越少,再這樣下去,該坐吃山空了……這麼多人,有手有腳,不想點法子開源節流,難不成就坐等著朝廷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