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以寒默然片刻,道:“王爺,巴蜀的事就這樣了了,其實挺好的。”
林夕微楞:“嗯?”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對安家這位大小姐性子了解不少,看著清冷剛強,實則心腸極軟。
一直以來,安置點都是她在打理,姑娘家原就感性,日夜和那些災民相處,替他們操心衣食住行,難免生出感情。
如今梁王已死,齊昌茂也迅速死了,災民們自己都覺得自己已經得了公道,她卻還在替他們不平。
林夕對官場並不怎麼了解,卻也知道,巴蜀的事水很深,裡麵絕不會隻有兩個人,最起碼是一條線,甚至是一張網。
以安以寒的經曆,對有些事知道的想必比他還清楚……
雖不平,卻說,就這樣了了,挺好的。
安以寒道:“齊家觸犯王爺在先,王爺出手反擊,無可厚非,但如今齊家已然伏誅,若王爺再繼續查下去,隻怕要被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了……”
“被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倒無妨,”以他的身份,真要做個老好人,人人都交好,才叫禍事,林夕道:“不過巴蜀的事,我確實不準備查。”
“……那就好。”
安以寒鬆了口氣,心裡卻又隱隱生出幾分失望,想要告辭離開,腳下卻未動,鬼使神差般問了一句:“王爺,您說如果巴蜀不曾叛亂,朝廷事後知道此事,會殺了梁王,滅了齊家嗎?”
林夕後靠,將腦袋擱在烏龜脖子上,歎氣:“姐姐啊,你看我。”
這些日子兩人熟了,對林夕嘴裡偶爾冒出一句“姐姐”,安以寒也不似一開始那麼不安,反而有種真的多了個調皮弟弟的感覺,道:“看什麼?”
“我隻有十六歲啊姐姐,”林夕指著自己的鼻子:“你問我這種問題,不覺得很過分嗎?”
安以寒猛地回神,福身一禮,道:“臣女失言,王爺勿怪。”
林夕擺手。
這個問題,其實他也想過,卻未敢深想。
即便他之前所在的時代,也不敢奢求官員個個清正廉明,何況如今這個世道?
如今的世道,皇帝說“書中自有千鐘粟,書中自有黃金屋”。
如今的世道,“我的父在朝為官宦,府下金銀堆如山”,不帶半分貶義,沒有人覺得有任何不妥。
若“未釀成大禍”,“僅”是貪腐,那幾萬條人命,或許能兌掉齊昌茂一顆人頭,但梁王……
作為特1權1階1級的一員,林夕知道自己這樣想很矯情,但人會忽然冒出什麼念頭來,哪是自己能控製的住的?
安以寒低頭告退,數步後轉身,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安姑娘,你覺得,陳碩會去哪裡?”
安以寒先是一愣,而後身軀一震,猛地回頭看向林夕。
卻見那少年已經重新閉上眼睛:“西涼川,四十單八站……”
仿佛之前聽到的那句,隻是她的錯覺。
陳碩會去哪裡?
當然是巴蜀。
******
巴蜀。
“你一向機敏,多的我便不說了。這些東西,不管你用什麼法子,一定要平安送到京城,”陳碩依舊一身黑衣,神色平靜:“到了地方,拿我的腰牌求見成王。若他肯見你,便親手交給他,若他不肯……”
他頓了頓,道:“交給一二三四也是一樣的。”
站在他對麵的少年應一聲,將東西貼身藏了,卻不肯就去,期期艾艾道:“陳大哥,義軍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嗎?
“咱們……咳!他們,怎麼說也有十幾萬人,雖說都是新軍,但聽說京城也就派了五萬人,三個人打一個總能打的贏吧?
“而且天底下受苦的人那麼多,到時候一呼百應……”
哪來的“義軍”,哪來的“三個打一個”,哪來的“一呼百應”……陳碩沒想到,連這小子也被洗腦,也不反駁,隨口打斷道:“這不是你該管的事,自去京城送你的信就是。”
少年道:“陳大哥,要不你跟我一塊走吧!朝廷的大軍眼看就要到了,你武功再好,到了戰場上,照樣連個泡都不冒……而且蒙玉他對你根本就不懷好意……”
陳碩淡淡道:“我對他也沒什麼好意……我說你能不能滾了?”
少年無奈,道:“行,我滾,我滾。”
正要出門,卻聽陳碩道:“等等。”
“怎麼?”
陳碩頓了頓,道:“你信送到之後,不要回巴蜀,直接去江南,在老地方等我,最遲一個月……”
少年歎氣,道:“陳大哥,你這話先前已經說過了。”
見陳碩好一陣不吭氣,卻又不讓他走,少年等的不耐煩:“到底還有沒有了?陳大哥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我的腰牌……”陳碩乾咳一聲,道:“你走的時候記得要回來,還給我。”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