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明晟心中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好在沒多久, 嬰兒的啼哭聲響起, 皇太女順利產下一女。
嬤嬤抱著眼睛還沒有睜開的“紅皮猴子”讓蕭明晟看了一眼,雖然醜紅醜紅的, 但蕭明晟還是一眼就認出,這是安定。
皇太女的頭胎是公主, 沒有誰覺得遺憾, 因為李曌本身就是公主, 還是貴為皇太女的公主。
賀蘭敏之稀罕得不行, 武崇知不敢跟賀蘭敏之搶,隻敢眼巴巴地看著,滿眼都是喜愛。
蕭明晟的建議,理所當然地被李曌拒絕了。
“放心吧, 阿耶,有您保護明空,明空才不會那麼倒黴地死在產房裡呢。”李曌笑語盈盈,“明空喜歡孩子,才舍不得安定一個孤零零的。”
蕭明晟轉念一想, 他的《離經易道》都修到第八層巔峰了, 距離第九層隻剩一層窗戶紙,雖然怎麼也捅不破, 但他如今《離經易道》的內力, 不說活死人肉白骨, 金針在手, 給必死之人續命兩天都能夠辦到,更何況保李曌安全生產。
蕭明晟略微放下心來,反而還升起了彆的念頭,比如在他禪位之前,讓李曌將想生的孩子都生了,然後再服下絕育藥,他和敏之在外也能夠安心點。
李曌:“……這孩子,也不是想有就能夠立刻有的啊,阿耶。”
多少人為了一個孩子恨不能累死在床上,該生不出來不是還生不出來,雖然她和崇知很順利,這個公主算算日期是大婚當夜就懷上的。
蕭明晟微笑,他還不了解曾經的阿耶和母親嗎。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幾年裡,東宮接連有皇嗣誕生,待到晟安四十年的時候,蕭明晟上輩子的弟弟妹妹們都被現在的李曌和武崇知生了下來。
長女安定公主李曦月。
次子潞王李賢。
三子周王李顯。
四子豫王李旦。
幺女太平公主李令月。
值得一提的是,豫王李旦與太平公主李令月是雙生子,龍鳳胎,祥瑞之兆,隻是李曌為了生下雙生子不免傷了身體。做完月子後,她向蕭明晟討了絕育的藥物。武崇知得知此事後,不讓李曌吃這絕育藥,他吃也是一樣的。
蕭明晟懶得看他們膩歪,索性給了兩劑藥,讓他們都吃了。
其實,武崇知吃絕育藥以皇室角度來看是正常操作,哪裡有讓皇太女吃這等藥物的理由,既然要絕育,太女夫絕育不也是一樣的。萬一皇太女想要納侍夫了,想要生個孩子卻沒法生了怎麼辦。
隻是,在發現武崇知的身份後,蕭明晟卻不願再續了前緣的父母出現那等嫌隙。給絕育藥的事情是蕭明晟故意讓武崇知發現的,就是想要看他的反應。
他的反應是蕭明晟想要的,所以他給了他們每人一劑藥。
人心易變,但不論如何,他是希望武崇知和李曌能夠有一個完滿的收梢的。
晟安四十一年[公元714年]正月,蕭明晟禪位李曌。李曌登基,改元天授,大赦天下。
*
蕭明晟為李曌留下的大唐已有當年開元盛世之景。
以上一世安祿山叛亂時積弊的朝廷為鏡,針對土地兼並與府兵製的崩壞,蕭明晟都做出了相應的改變。尤其是宗室,下詔讓他們降等襲爵,三代之後更不許以李唐宗室自稱。與此同時,他鼓勵宗室子弟走科舉之路,憑自身本事博一條官途。
而曾經為禍大唐邊境土地的吐蕃被蕭明晟派去的“佛子”潛移默化了多年,境內的佛教與苯教已經鬨得不可開交。
在晟安十五年,讚普都鬆芒布吉無故暴斃後,王室成員為正讚普之位鬨得不可開交,各方信仰更是成了彼此攻殲的對象。偏偏在這個時候,一直把持著吐蕃軍政大權的噶爾家族卻沒有理會任何一邊的拉攏,直接發動了政變,自立為王。
而在這個時候,原本依附於吐蕃的小部落紛紛脫離吐蕃的管轄,強盛一時的吐蕃就這樣四分五裂,為了爭奪權力,打個不停,還跑來大唐求冊封,以示自己的正統之位。
有關都護府都護之位的更迭也確定了年限,避免某都護長久占據一方,形成自己的勢力。
還有平定高句麗、新羅、突厥等國後留下的遺民,經過長時間的說漢話,習漢禮,待遇與普通漢民相同,長此以往,便不會有所謂的遺民,儘皆大唐子民。
如此,蕭明晟才安心退位,賀蘭敏之與他一道卸去了身上所有官職。他們比當初退位後的高宗皇帝還要出格,因為他們離開長安城的時候避開了所有人,連護衛都沒有帶。
剛登基的李曌深呼吸,覺得自己要被任性的阿耶和阿耶舅舅氣壞了。但要是論武功高低,讓李曌嫌棄又無奈的是,滿朝武將外加皇城禁衛軍,沒一個是他們的對手。他們想要悄然離開,根本不會驚動任何人。
李曌氣了兩天後,沒有辦法,隻能隨他們去了。她還借用了當初蕭明晟給高宗皇帝離京時候找的借口,說他們去洛陽神都苑小住了。
事實上,蕭明晟與賀蘭敏之一路東行,途徑東都洛陽的時候都未停留片刻,一路向江南而去。
進入二月的時候,蕭明晟和賀蘭敏之已經趕到了杭州外的一處港口,那裡修建著一個十分巨大的船塢,不少工人來往進出。當地人沒見過這家船塢接過什麼工作,隻覺得這裡十分神秘。
蕭明晟和賀蘭敏之來到此處後,立刻有工人上前。不過,在那些工人見過賀蘭敏之出示的令牌後,那些工人麵色一變,雖未多言,卻向兩人行了一禮,恭恭敬敬地將他們迎入船塢之中。
一進到船塢,蕭明晟就看到這些年來不斷改進後的船艦,綜合了樓船與舢板的優勢特點,可容納百人在船艦上,攻守兼備,同時不會因船隻過高而重心不穩,在風浪中有傾覆危險。這隻船艦,無疑是適合遠航的。
這是蕭明晟一早與賀蘭敏之說好的,等他退位之後會與他一道出海,在東海之上尋找俠客島。
雖然太行山前始終沒有一個霸刀山莊,雖然晟安二十七年的時候並無一個叫葉孟秋的人在西湖之畔建立藏劍山莊,雖然他想要見的呂祖始終不曾出現,雖然多年前他親眼看著藥王孫思邈含笑而逝,雖然記憶中的大唐江湖一樁樁一件件跟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沒能對上,但蕭明晟終究是意難平。
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乘坐這隻船艦,尋找東海之中的俠客島。若是尋不到,那便罷了,隻當無緣。
隻當無緣得見故人。
*
天授六年,在外漂泊了六年的船艦駛入了杭州灣港口,陌生的巨大艦船讓杭州當地的守軍警惕,但當船上水手持令牌相見,杭州刺史麵色登時大變,連忙恭迎船上之人。
船頭上,兩個身量高挑的男子並肩而立。一人身著紫衣,腰上佩玉琳琅,一身魏晉遺風,飄然若仙。若非了解此人身份,誰能夠想到這個鳳眸淩厲,容顏盛極,看上去滿打滿算剛至而立之年的郎君早已過了耳順之年。
而他身邊的郎君,紅衣白袍,額上戴著一條鑲金嵌玉的抹額,霞姿月韻,當真是翩翩濁世佳公子。隻他麵上並無多少喜色,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中滿是憂慮。他看著比六年前熱鬨了不少的港口,忍不住道:“等明空知道真相,不知會氣成什麼樣子。”
紫衣青年挑了挑眉,道:“最多氣上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