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傲雪僵立在床頭, 目光條件反射地避開, 不知自己到底要怎麼阻止這“狂熱”粉絲的要求, 畢竟那實在是太過難為她了。
餘光眼見著盛妍已經拉起衣服露出了半截腰身, 她立刻開口委婉的勸阻道：“我覺得你給我個本子就行，不然過兩天這簽名就會被洗掉, 對吧？”
她自以為拿出了最和善的態度對待這粉絲, 誰知坐在床上的人眨了眨眼睛, 拉著短袖的動作停了一下, 相當自然地接道：“不啊，您都給我簽名了我怎麼可能還洗呢，肯定以後都不洗了啊。”
有誰會拿著偶像簽過名的衣服去洗啊？
梅傲雪：？？？
她震驚地將目光挪了回來, 無比窒息地看著盛妍，完全沒想到她為了自己的簽名能做到這個地步。
退一萬步來說, 她就算能接受眼前這人用這種方法表達對自己如此“狂烈”的愛意，也無法接受自己接下來一段時間的枕邊人不洗澡的事實。
這種光是想想就有味道的畫麵，梅傲雪決定將它快準狠地扼殺在搖籃裡。
“不行。”她毫不遲疑地說道：“我隻簽書本。”
盛妍頗有些詫異地看著她, 似乎不太明白在衣服上簽名這件事哪裡觸碰到了她的底線, 但是畢竟想主動搞好關係的人是自己，於是也沒多問，隻是有些惋惜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這件衣服。
梅傲雪瞧著她的目光就覺得危險, 腦海中又一次冒出了這人曾經在自己麵前“豪放”的畫麵，遂趕緊打住了念頭, 出聲道：
“有筆嗎？”
聽見她的問題, 盛妍趕緊跳下床去從箱子裡翻出一本姚思語會隨身攜帶的, 用來記錄生活的筆記本，將夾在側麵的筆取了下來，又翻到裡麵最新的一頁，將本子和筆一起遞給梅傲雪。
“這裡就行了，謝謝梅老師，我一定會好好珍藏的！”
梅傲雪向來冷淡的神情差點沒繃住，隻輕輕揚了揚下巴，在心中暗道，還算有眼光。
盛妍注意到她神情微動，像是一隻被摸到下巴舒服得想發出呼嚕聲，卻不得不強行忍下，甚至彆扭的轉開腦袋的小貓。
有、有點可愛。
她又有種想伸手去摸對方腦袋的衝動，但盛妍知道這樣顯得有些冒犯失禮，於是隻能看著簽名，頗為遺憾地說了一句：
“其實我身上這件衣服是剛才洗了澡之後才換的，但現在看來它是沒這個榮幸承載您的簽名了。”
梅傲雪聽罷，收筆的動作在半空中頓了一下——
“衣服？你剛才想讓我簽在衣服上？”
盛妍從頭到尾都沒和她的腦電波對上，雖不明白她話中哪來的詫異，但也跟著惋惜地點了點頭，沒怎麼多想，隻小心翼翼地將本子輕輕合上了，然後珍惜地收回了箱子裡。
在她沒看見的地方，梅傲雪的臉色變了又變。
剛才這人是想讓自己簽名在……身上那件衣服上？
那為什麼不說清楚一點！
弄的她以為、以為是要……
梅傲雪心中有些惱怒，有種自己仿佛被戲耍了的感覺，但這卻實在怪不了旁人，畢竟姚思語看上去從頭到尾都十分坦蕩，想太多的人隻有她一個而已。
盛妍瞧不見她的神情變化，卻絲毫不妨礙觀眾們在上帝視角的清楚觀察，一時間彈幕裡全都在討論梅傲雪的表情：
“小雪姐姐看上去怎麼好像有點惱羞成怒？”
“剛才梅老師好像有點兒耳尖發紅，所以她是想簽在什麼地方？大歐派上嗎？”
“前麵那個拿著顯微鏡的給我站住！”
“@我國各大高校，建議錄取！”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梅老師。”
盛妍收拾好東西之後一抬頭，就見到了自己眼前左下方的彈幕裡閃過的嘲笑，她登時有些愣，下意識地抬眼想去看梅傲雪的反應是不是和彈幕裡一樣。
結果卻隻看到那人相當平靜地拿著劇本在旁邊的椅子上看著，好似方才觀眾們看到的都是一場錯覺。
見她這樣，盛妍心中禁不住冒出一個問號，不知道觀眾們的猜測跟自己所見到底哪個是真的。
她琢磨了幾秒，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
想什麼呢？
梅傲雪這麼正經的人，怎麼會想要給人把簽名簽在那種地方……肯定又是那些百合黨觀眾在瞎起哄了。
盛妍心中暗暗一笑，很快將這個事情拋在腦後，被梅傲雪的認真所感染，也拿著劇本靠在床頭翻看了起來。
……
次日。
今天要拍的其中一幕戲份，是以徐曼荷為首的一行人想要上街反對上海政府針對女人衣著頒布的幾條法令，但是因為領頭的人在遊-行的過程中出現了過激行為，使用器物打上了在政府門口站崗的衛兵，引得市長大怒，所以派人將這些擾亂社會治安的學生都抓起來。
見到調來的警察，有學生察覺到風向不對，趁機溜了。
徐曼荷和周圍的幾個朋友都是跟家裡鬥爭的厲害的，若是被抓進去，雖說這些當官的不敢拿她們女學生怎麼樣，但她們卻不願意被家裡人抓到錯處，直接帶回家，屆時再想逃出來就難了。
徐曼荷跟朋友們跑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機敏的早就散的無影無蹤，她們這些既不想進去，也害怕讓家裡人來撈的便隻能跟警察們玩老鷹抓小雞的遊戲，往大街小巷裡麵躥。
結果這一跑，就正好跑進了某些花柳巷子裡。
因為徐曼荷之前的強烈堅持，葉含香隻能換了個地方接待她的客人們，最近恰好跟幾個“誌同道合”的姐妹們商量著自己掛個牌子一同做生意的事情，結果就聽見外頭激烈的拍門聲。
裡頭的人還沒問，外麵的徐曼荷聲音就又急又喘地響了起來：
“請、請問有人嗎？我……我們在被警察追，可不可以幫個忙？拜、拜托了，我們躲一會兒就走！”
葉含香聽見這聲音，咬著煙嘴就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她靠著聲音辨彆出了來人，在想這小傻子在家裡是怎麼長大的，居然能實誠到這個地步？
你都說了你被警察追，誰還敢放你進來啊？
周圍的幾個同樣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們對了對眼神，互相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笑意，正想打趣著忽視外邊兒的動靜，卻發現有一人站了起來，瞧著像是準備往外頭走去。
“含香？”
葉含香掛著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對諸位姐妹們做了個抱歉的手勢，開口道：“我家有個小妹妹，小時候腦子被門夾過——傻得很，我那短命的爹娘臨走前讓我多照顧照顧她，我們這事兒還沒談完，好姐妹們就幫我省了這趟進局子撈人的功夫吧？”
聽見她的話，剩下幾人都跟著笑，她們這行的隻要混出了點名聲，都不會主動提及自己從前的事情，故而雖從未見過葉含香這個妹妹，卻也不與她為難。
“小事情，說不定追著她的人裡，還有幾個咱們姐妹的老相好呢。”
有人朝著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將人領進來藏好便是了。
在場的都是常年混跡於各處的，哄騙個警察都是信手拈來的事情，臉上那是不會有半點兒心虛的。
門打開的一刹那——
外頭正準備去敲彆家門的徐曼荷愣了一下，臉上很快露出幾分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感激來，她抬眸正想激動地道謝，卻發現站在自己跟前的人就是家裡同住的房客，葉含香。
“你……”徐曼荷佇立在門口，驚疑不定地看著眼前的這人。
葉含香好整以暇地對她挑了下眉頭：“怎麼，現在不急著逃命了？”
徐曼荷被她這麼一提醒，注意力頓時又散開去，隱約聽見了巷子口警察們的大聲詢問，總覺得那些腳步聲下一秒就能追到自己跟前來。
她二話不說立刻往裡躥，邊走邊同葉含香語氣生硬地說道：“今天的事情我記下了，改天我會好好謝——”
話沒說完，她就被後頭的人抬手用煙槍勾住了衣領，讓她再難上前一步。
“你做什麼？！”徐曼荷立刻又是一副紮人的刺蝟般，轉頭去看那個對自己動手動腳的人。
“往哪兒去呢？”葉含香笑眯眯地看著她，對她揚了揚下巴，示意院子裡角落的某個小房間：“不想被抓出去蹲局子，現在就給我老實點庫房裡待著去。”
“你！”徐曼荷怒的睜圓了眼睛瞪她，被葉含香抬手捏了手指，推著走進了那個又挨又小，半弓著腰才能進入的房間。
“乖啊，在這兒老實待著，等姐姐心情好了再放你出來。”臨走前，葉含香笑容愉悅地對她如此道。
徐曼荷睜大了眼睛，似乎意識到了她準備公報私仇關自己小黑屋的意圖，正想開口說點什麼，院子門又響了，是那些警察查到這兒來了。
“卡——！”場記拍了拍手裡的板子。
“這一場過了！休息五分鐘！”宋齊景在旁邊開口道。
幾個演好姐妹的群演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放鬆，盛妍身上的氣勢頓時一收，蹲下-身子對小屋裡的梅傲雪伸了伸手，友好道：
“梅老師，這一場結束啦，我拉您出來吧。”
最近的幾幕都不算太難，也沒有需要情感爆發的地方，所以梅傲雪同盛妍演起來都還不算太累。
宋齊景真找了個有這麼個小屋的院子，梅傲雪從那間以前的普通人家用來藏放米麵的，沒有窗戶的小屋子裡出來之後，身上都落了一層淺淺的灰，屬於徐曼荷的尖銳氣質從她的身上退卻，恢複成往日裡波瀾不驚的沉穩。
盛妍身上那往外放的雌性荷爾蒙收了起來，恢複成眉目溫和的樣子，抬手輕輕地幫梅傲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幫她將灰給拍掉。
“小姚，過來我給你講講下一場戲。”宋齊景的目光裡帶了幾分眷戀地從鏡頭上收回，對盛妍招了招手。
盛妍故作不知他想在自己這裡刷存在感的目的，對他禮貌地笑了笑：“好的，馬上來。”
這時，助理小冉已經拿著水過來了，對盛妍笑著道：
“辛苦姚老師了，您先去吧，梅老師這兒有我呢。”
梅傲雪也對她道了聲謝，讓她直接去宋齊景那兒就行。
盛妍笑彎了眼睛，應了聲好，長長的睫毛模糊了她眼中的情緒，誰也看不出她眼底的冷。
……
“宋導。”
盛妍來到了宋齊景的身邊，並未湊的太近，認真地聽宋齊景同她講戲。
因為梅傲雪科班出身，姚思語這頂多算是半路出家，所以宋齊景每次跟她講戲都要更加淺顯，用更多的時間，周圍的其他人也見怪不怪，認為這是宋齊景對作品精益求精。
宋齊景便借此堂而皇之地掩蓋自己的目的，公事公辦地講完下一場之後，又對盛妍溫和地說道：
“你平時自己看劇本還有沒有什麼困惑？遇到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我看你還是蠻喜歡這行的，不要擔心打擾彆人，有不懂的就問，這樣學起來也快。”
盛妍聞弦歌而知雅意，立刻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模樣來，順利“上鉤”：
“其實最近我有在觀察其他老師的拍戲，也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但是我偶爾還有些不太懂的地方，又不敢過分打擾其他老師……”
宋齊景注視著她，眼中的目光更為溫和，立刻回道：“直接來問我就行，你也不要怕打擾我，你進步的快了，這部電影也就能更好地呈現給觀眾，對你對我都是好事。”
盛妍臉上出現幾分羞意，訥訥地回道：“那，那以後就還請宋導多教我。”
宋齊景瞧著她這與媚豔外表截然相反的害羞性格，心中登時有些蠢蠢欲動起來，分明盛妍隻答應了來問戲的相關事情，他卻已經腦補到了兩人在夜裡紅燭帳暖“親密講戲”的畫麵了。
“宋齊景對您的好感度增長5點！”係統如實彙報道。
盛妍在心中笑開來，迎上宋齊景的目光，兩人紛紛將對方視作囊中之物。
遠處——
梅傲雪看著宋齊景和盛妍兩個人相視而笑的模樣，心中有一點微妙的不適感。
她已經習慣了盛妍圍著自己轉的樣子，突然瞧見對方對宋齊景露出那種佩服又崇拜的目光，她就覺得不舒服，就像是……
就像是發現自家的頭號鐵杆粉絲爬了牆頭一樣。
她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頭，又很快鬆開。
……
因為有宋齊景跟盛妍講戲的緣故，中場休息足足延長到了十分鐘才開始下一場。
梅傲雪飾演的徐曼荷重新屈居待回小屋子裡。
外頭的葉含香和其他的女人們熟練地應付著警察們，隱約還有巷子裡其他小樓裡傳出的笑鬨聲傳到徐曼荷的耳中：
“您這說的是什麼話，我們自然會好好配合的，晚上的生意還得多靠您照顧呀～”
“六少慢走，下次再來啊！”
巷子裡響起一道粗獷的男聲，調笑般回答：“少來這套，要是被我發現你們撒謊，下回碰著我，你們這細皮嫩肉可小心點。”
“哎呀，六少您明知道我們姐妹皮嫩，下手就輕點嘛！”
汙言穢語鑽進她的耳朵裡，若是換了以前，徐曼荷一定會在心中暗暗罵這些女人沒皮沒臉，個頂個的墮落。
可是現在，一想到這些人幫著她騙了那些警察，她心底就有幾分不是滋味。
她心緒複雜地等來了葉含香在外頭用煙槍輕輕敲牆壁的動作，聽見對方漫不經心地的提醒自己：
“還不出來？在裡頭等著下耗子？”
梅傲雪飾演的徐曼荷從裡頭慢吞吞地出來，起身用那種複雜的目光看著她，按照劇情的發展，接下來徐曼荷應該是不情不願地對她道謝，結果卻發生了一個小意外——
“啪嗒。”一聲輕響。
一支帶著花羽毛般的細小杆子從她的發間掉下。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被那響動所驚，看了過去。
那是劇組裡的一些工作人員將小屋子當作了庫房，在裡頭臨時堆放了一些到時候要放在葉含香房間裡的小道具，剛才這根有著細小羽毛的小玩具大概是剛好被她的頭發勾著帶了出來。
眼見著這一幕再沉默一秒就要被NG，盛妍卻忽然蹲下去將那帶著羽毛的小玩具撚了起來，拿著有著細長杆子的一端，對梅傲雪笑了笑，目光裡染了幾分顏色：
“你屬貓的？喜歡玩兒這個？”
那玩世不恭的語氣讓梅傲雪稍微愣了一下。
鏡頭外，宋齊景對即將拍板的場景比了個阻止的手勢。
鏡頭下，看著梅傲雪這一愣，盛妍抬手將手中的東西塞到她的懷裡，語氣裡帶了幾分不懷好意的味道：“喜歡就送你了，拿著吧。”
不論是梅傲雪本人，還是徐曼荷，都不知道這羽毛般的玩具是用來做什麼的，隻有些茫然地接住了，愣愣地舉著它。
那象征著“淫-亂”的小玩具，同天真乾淨的徐曼荷女學生的模樣形成了極大的反差，室內幾位葉含香的朋友們見到了，都跟著露出了會意的曖昧笑容，而後順著接了戲：
“含香，不仔細介紹一下你妹妹？”
“卡——！”
宋齊景讓場記打了板。
他和幾位副導一同在鏡頭前仔細地看起了方才的那部分內容，隨後，宋齊景抬手拍了拍手中的劇本：
“這樣改可以，葉含香和徐曼荷的觀念衝突並不是這麼簡單就能解決的，在這裡徐曼荷的道謝被打斷了，對她之後對葉含香的認知改變也能起個鋪墊。”
幾位副導演看了看鏡頭角度，也覺得問題不大，就按照宋齊景所說的保留了這一幕。
另一頭。
梅傲雪捏著那羽毛狀的小玩具，對盛妍挑了下眉頭：“剛才的反應不錯。”
盛妍收到她的誇獎，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輕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眼中閃著幾分被肯定的喜悅，“謝謝梅老師誇獎。”
梅傲雪正想再多說兩句，盛妍的視線就已經擔憂地看向了宋齊景那邊，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