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妍意識到真相之後, 嚇得夠嗆。
現代人對古代的皇宮印象是什麼呢?除了金碧輝煌,建築宏偉,象征古代的王權集中之外,還有裡麵森嚴的體係, 數不清的規矩, 以及……
視人命如草芥的階級差距。
若她真聽了花白禾的慫恿, 方才膽大到占長孫淩的便宜,盛妍覺得這次的穿越劇情大概就到今天為止了。
什麼南槿的複仇計劃, 什麼傳奇的《百官諸事》,她都通通來不及領略。
就嗝屁讀檔重來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發自內心地問了花白禾一句:“請問222什麼時候能回來呢?”
陡遭嫌棄的花白禾:“……”
她無辜地問了一句:“怎麼, 它的頂頭上司親自帶你,你心中沒有一點被重視的感動嗎?”
盛妍誠懇道:“不敢動。”
花白禾:“……”
……
另一頭。
從花樓中走出去的長孫淩坐進了馬車中,婢女雪芽為她遞上一疊精致的小糕點,同時鬆了一口氣倒回車廂中, 小聲道:
“殿下您可算回來了!這宮門馬上就要落了, 若是讓娘娘知道我們敢帶您出來見識這些醃臢的玩意兒, 我們身上這層皮可就保不住了!謝天謝地……”
“殿下, 懇請您千萬答應奴婢, 這種煙花地咱們來見識過一次也就罷了, 不要再來第二次了,奴婢這小心肝可經不起這等驚嚇, 您就心疼心疼奴婢吧。”
長孫淩被她囉嗦的暫時忘了自己方才真想和南蘿春風一度的尷尬。
她原以為這京城第一絕怎麼也該用琴棋書畫征服才子, 否則怎麼當得起這名頭?
於是, 今天她帶著下人們偷偷出了宮,見識了宮外集市的喧鬨之後,她就突發奇想要來見見這在宮中也名聲大噪的傳奇花魁,先是拿了皇兄的腰牌亮了身份,堂而皇之地加入了席位早就賣空的競價現場……
而後,她在瞥見那南蘿的風姿氣度之後,又一擲千金地決定見識一下這南蘿到底有什麼本事值得眾多男人神魂顛倒,絞儘腦汁想在她那兒宿一晚。
故而,她在給了錢進屋的時候,很是趾高氣昂,想見識一番那南蘿的本事——
可、可誰能想到!
那個無恥的女人竟然……竟然想以房中術伺候她!
簡直卑鄙、下-流!
“就依你。”長孫淩的聲音毫無誠意,懶懶地靠在金絲鏽的鴛鴦枕頭上,拈起一塊桂花糖糕送進唇間,又接過雪芽遞來的帕子慢慢擦了擦自己的唇畔、指尖。
馬車吱呀吱呀地在官道上走著,一路往宮門的方向而去。
眼見著進了第一道宮牆,雪芽才放下心來,她本也年紀不大,更是還小的時候就入了宮,早忘了外頭是什麼新奇的模樣。
這會兒,獨屬於少女的好奇心冒了出來,她偷偷地湊到了長孫淩的身邊,頗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
“殿下……您真見到那個南蘿了嗎?”
“就是那個‘京城有絕色,南樓第一人’的南蘿,她好看嗎?真像傳言那般美嗎?”
少女的眼中有奇妙的神往,愛美之心人皆有,不僅是那些文人們好會佳人,縱然是女子,聽見有這樣的名人在,也是想去見識一番的。
但雪芽因為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男裝,隻能在車裡巴巴地等長孫淩回來,也不知道自家的主子做了多麼令人震驚的事情。
長孫淩剛壓下去的情緒,又被這樣突然掀起,她呼吸一窒,而後臉上便見了幾分惱怒:
“閉嘴,不許提她!”
雪芽被主子的反應嚇了一跳,本能地應了“是”,將自己滿腹的疑惑都咽了進去,隻用自己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長孫淩,好奇是發生了什麼讓她這樣動怒。
長孫淩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過是粗鄙的、毫無教養的鄉間村婦罷了,縱使有幾分姿色,又如何?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我看這民間對她諸多傳言,卻是言不符實。”
“照我看,便是宮裡的諸多小主,都比她要好得多。”
她還嫌不夠,硬是拿自家皇帝老爸的後宮又將人給碾了一遭。
雪芽眼中滿是困惑,弱弱地說了一句:“可我聽聞,她原先乃禦史大夫之女,家規森嚴,不論詩書禮儀皆是極好的,不知殿下這‘鄉野村婦’的評價又、又是從何而來啊……”
她開始懷疑長孫淩見到的和自己聽說的不是同一個。
“什麼?禦史大夫之女?”果然,長孫淩麵上出現了幾分愕然。
她一時間難以將那個喊著要為自己寬衣解帶、伺候自己的女人,與那些酸腐的禦史們“人人欠我一千金”的臭臉聯係到一塊兒。
因為過分驚訝,長孫淩甚至一改自己原先的躺姿,原地坐了起來,擰著眉頭看向雪芽:“此話怎講?”
雪芽語氣一塞,看到馬車簾子被風吹起的紅牆顏色,腦海中的思維都仿佛被那森嚴的規矩禁錮了似的,良久才聽她道:
“殿下,那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您當時還小,大約是不清楚的,就連我也是聽宮中那些太-監們閒聊的時候聽了一耳朵,怕是做不得數的,殿下您便當個耳旁風,聽了就過罷……”
長孫淩不耐煩聽她這冗長的鋪墊,抬手打斷道:
“說你的就是了,恕你無罪。”
“來日若被我母後父皇問起,也與你無關。”
雪芽聽她如此保證,才小聲道:“聽說那南蘿,是八年前淪為官-妓的,她爹爹原是糾察禦史南見遲大人,因八年前卷入端王謀反一案,才跟著獲罪……”
長孫淩聽罷,從鼻腔中哼出一聲,“原來如此。”
但她眉眼間卻不見幾分動容,在她看來,既然那端王想要謀反,光是這份心思就足夠將端王一家誅九族,碎屍萬段的,與那反賊廝混的能是什麼好人?
南見遲身為糾察禦史,不行使督察百官之責,一心為國,體察民情,為江山社稷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反倒與那亂臣賊子攪做一通,他難道不該死嗎?
聽完八卦,她一臉失望地倒回馬車裡,慢吞吞地冒出一句:
“那我方才說的沒錯。”
“此人心術不正,腹有詩書又如何?淪落到如此境地,是南家咎由自取。”
雪芽懵懵懂懂地跟著點頭,輕易被長孫淩說服了。
於是,她也跟著歇了去見一麵這傾國色的心思。
正當時——
馬車的軲轆動靜停了。
外頭響起長慶宮小太監帶著笑的聲音:“殿下,到了。”
雪芽掀開簾子,先看了看左右,發覺沒人,這才小心地下了馬車,扶著裡頭的長孫淩,踩在那小太監躬身當的人橋上,慢慢地下了馬車。
長孫淩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這衣裳的領口,同那小太監說道:“給我速速騰出個屋子,我換了這身皮子就擺駕回宮吧,若是再晚些,母後就要來考校我今日功課了。”
想到這裡她就有些慪氣,明明她都及笄多年,已是二八歲數了,其他宮妃的女兒們早已許配出去了,她因為不想出嫁,硬是磨著母後留了自己在宮中。
可結果呢?
結果她日日要跟那些個七八歲牙牙學語的皇子們,成天起早摸黑地在上書房搖頭晃腦地掉書袋,還美其名曰,讓她多念些書,修身養性。
長孫淩覺得自己在這種摧殘下,不僅沒有變的更加佛係,整個人都愈加暴躁了。
這一切都體現在她的馬術課上,揚起的鞭子揮舞的更加肆意,馬蹄下飛揚的塵煙展露著她的意氣風發。
想到這兒,她就習慣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身側,手中卻摸了個空——
是了。
她的馬鞭早在前天因為不做功課被罰,如今還在母後的牆上掛著呢,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到她手中。
長孫淩發散著想了一下,今日出門沒帶她最愛的馬鞭著實不巧,若是她有這武器傍身,定要將那個敢輕薄她的南蘿抽的滿地找牙不可!
她在自己宮中小太監的安排下,找了個乾淨屋子迅速換下了自己的衣裳,換回自己的衣裳布料之後,長孫淩才感覺自己身上那彆扭的感覺被去掉了。
雪芽手腳麻利地幫她挽了個發髻,再從這房中走出時,她又是那個趾高氣昂的大公主。
剛走了兩步六親不認的步伐之後,她扶著雪芽的手剛想上轎子,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咬牙切齒地一聲:
“長孫淩!”
“你可讓哥哥我好找啊!”
長孫淩整個人都僵了一下,隨後她拉起裙擺,三兩步跨上了布攆,勒令那抬輦的太監們:“快快快,起駕!”
“你還敢跑?你信不信我這就同母後解釋一下,我為什麼每個月都要丟一枚腰牌?”
太監們慌慌張張地將布攆剛抬起來,長孫淩扒著扶手,剛聽見這話,隻覺一陣窒息,在布攆搖晃著轉彎的時候,終究氣憤地又下了一道令:“停停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