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妍倒是不知道長孫淩心中所想的內容, 她隻是任由那人將一點點重量壓在自己的身上, 在心中暗道:
總歸隻是個還沒成年的孩子。
雖說長孫淩在的時代比不上現代社會那樣和平, 但是起碼人家天生就在優渥的環境裡出生, 她的身份就決定了她的遭遇和其他人不一樣。
旁人經曆的朝不保夕、填不飽肚子、身家性命受到威脅, 在長孫淩這十多年的生活中,應該是不存在的,她母親的地位, 她得到的來自父親的寵愛,還有她大哥同樣給她的關愛……
讓她在麵對這些突發事件的時候, 多少有些措不及防。
盛妍察覺到她低頭的動作,甚至還用下巴輕輕蹭了蹭她的手臂,用動作安撫了她的緊張情緒。
就在兩人這無聲的互相安慰中,馬車終於行駛到了目的地。
簾子被掀開,那刀疤臉的男人似乎沒想到自己的藥效竟然這麼弱,讓這兩個姑娘都提前醒了過來——
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之前某個護衛隊長同他說的話來。
如今他已經是趙家手底下的人了,雖然他也想為端王複仇, 但顯然,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表明自己的忠心。
他沉默地看了一眼盛妍,許久才憋出一句:“南姑娘見諒,多有得罪, 日後若有機會, 我會彌補。”
盛妍擰著眉頭看著他, 問了一句:“你是……?”
“有任務在身, 在下身份不便透露。”說話的時候,那男人的目光從長孫淩的身上掃過,明顯地帶了幾分厭惡。
盛妍及時地捕捉到了他的這點情緒。
長孫淩不至於做什麼讓彆人痛恨的事情,對方這情緒來源隻可能是對長孫家的。
她心中有了猜測,見到那男子臉上的刀疤凶狠,周身透露出一股血氣,登時便試探著開口道:
“你是端王舊部?”
畢竟整本書裡麵,介紹過的出場的劇情,就隻有八年前關於南見遲的案子。
仇恨長孫家的人,兵馬出身的,如今還要對長孫淩不利的,之前那試圖謀反的端王手底下的人是最可能的。
果不其然,她這話一出,那男人的目光就有些閃爍。
他開口道:“自然不可能,我不過是對當今朝廷不滿,看這貪官汙吏橫行,殘害忠良,對南姑娘有些惻隱之心罷了,至於身份,我不過是一升鬥小民,南姑娘還是莫要猜測的好——”
“此事我並非衝你而來,而是被生活逼迫至此,但請南姑娘放心,旁人我不敢保證,但我定會讓你怎麼來的,怎麼平平安安地回去。”
盛妍挑了下眉頭。
她道:“我可否知曉,你們對我旁邊這位小姑娘,有何目的?”
那漢子不說話了。
同時,他牽著手中各綁著兩人的長繩,言語間半點沒有因為盛妍的身份瞧不起她的意氣,帶著她和長孫淩往裡麵走去,甚至還時不時提醒盛妍小心腳下。
一時間,倒顯得盛妍不像是跟著被綁過來的,而像是這人的同夥了。
盛妍下意識地覺得,自己這樣怕是又要讓長孫淩覺得自己果然是跟反賊一路的,她轉過頭,卻發現長孫淩隻是沉默著,沒有任何明顯的反應,也不知在思考什麼。
直到兩人被帶到了一個屋子裡,那大漢就關上了門出去了,門外很遠的地方傳來一星半點兒的交談聲。
盛妍看著長孫淩,沉默了半天,開口道:
“他是端王舊部,大約也是把我父親當做了端王那邊的人馬,才對我如此禮遇。”
但不論是她,還是南見遲,都並不是謀反的人。
這話她隱藏了下來沒說,盛妍總覺得要是真解釋了,反倒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得感覺。
何況,在長孫淩的眼裡,本來就是將她認定成了罪臣的後人,她沒必要這樣越描越黑。
長孫淩聽了她的話,想著,若是按照自己以前的性子,大概就會立即回一句:
噢,你何必解釋?你以為我會信你說的嗎?
但她隻是沉默,不發一言。
這一年來的經曆,讓她的性子收斂了許多,也學會了看清身邊的人。
她不願在宮中牽扯太多,主動避開了自己的父皇和母後,雖然母後嘴上說著不介意,但她知道,自己的那個傳言始終不好聽。
還有就是……
她並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所以,她不敢賭,她也是真的對自己的父皇母後有感情的他,不敢因為自己的任性,真讓這兩人遭到什麼不測。
長孫淩不僅躲了皇帝和皇後,就連自己的兩個哥哥,她也很久沒見到了。
二哥的大婚,她甚至都沒去參加,就連送禮,也是在宮中深思熟慮許久,挑了個不大明顯的時候,和著彆人的禮物一並送去的。
她不敢送的太重,怕禮物上沾染了自己的什麼晦氣,也不願意送的太輕,讓二哥覺得自己在敷衍他。
那大約是長孫淩從出生到現在,琢磨的最久的一件事了。
她的思緒跑遠了一些,於是這一會兒,她隻淡淡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什麼也沒說。
盛妍不是很習慣這樣悶悶的大公主,自己憋了半天,又拿手在周圍那滿是灰的地板上,慢慢地寫道:
“我看那端王舊部對我很是禮遇有加的模樣,或許我能從他的身上套出一些話來,你可以選擇信我,也可以選擇不信,但我會平安送你出去,好嗎?”
長孫淩看著她寫出的字跡,不知為何心中有些苦澀。
她靠在冰冷的牆上,眼皮子懶懶地掀了掀,而後才同盛妍無聲道:
“好。”
盛妍不自覺地呼出一口氣來。
很快,兩人就等來了那漢子的回歸。
他從山上打了一些獵物過來,不知是不是得了旁人的叮囑,他不再同盛妍說任何的一句話,隻沉默地烤著火,烤著火上的獵物,而後開口道:
“吃吧。”
他烤的是一隻兔子,明明沒有撒什麼調味料,但是肉類本身的味道經過熱火炙烤之後,就散發出了迷人的芳香,在空氣中格外引誘人的鼻子。
盛妍看著他,同他道:“這位壯士,我們這會兒進食也不大方便,你也看到了——不如幫我們解開繩子?”
那男人似乎也想到了這點。
但他很快就看了看旁邊的長孫淩,隨後道:“你可以,她不行。”
盛妍:“?”
她想,這大約是大公主被歧-視得最慘的一次了。
但她想了想,隻能點頭道,“好罷。”
或許是這大漢自身武力不凡的緣故,他並不擔心盛妍一個弱女子會對自己造成什麼威脅,於是他很快就聽了盛妍的建議,給她解開了繩子。
盛妍被分到一根兔腿,她輕輕地咬下了一邊的肉,嘗了嘗,味道隻能說勉強可以,那大漢看她不大喜歡這味道的緣故,安靜了一會兒,從兜中摸出了一包調味料一樣的東西,拈出一點灑在了她的兔腿上。
她笑著說了一句謝謝。
而後……
她在長孫淩嫌棄的目光裡,將沒咬過的另一邊放到她嘴邊,示意道:“嗯?”
長孫淩萬萬沒想到她會這樣喂自己,視線立刻就看向旁邊那男人。
那大漢果然皺了皺眉頭,但並未多說什麼。
長孫淩不想吃敵人的食物,正想開口拒絕,結果嘴剛張開,就被盛妍眼疾手快地塞了腿兒進去,笑眯眯跟她說一句:“味道還不錯吧?”
呸。
難吃死了。
但長孫淩麵上卻未表現出來,隻是麵無表情地保持著心底的嫌棄,然後咬了一口那兔肉下來。
或許是因為這兔肉來源太複雜,一邊是敵人用臟手灑過調味料,一邊又是盛妍喂得,長孫淩吃的很是糾結。
盛妍看她吃了,挺高興的,然後笑著繼續去問那漢子:“大哥,你我無冤無仇,既然相遇便是一場緣分,不如同我說說,到底是打算將我二人如何?就算是想要我的命,我也好做個慷慨赴死的準備啊。”
那漢子聽她這麼一說,看了她很久,最後才道:
“南姑娘不必知道。”
盛妍:“……”
畢竟她今天的妝沒有用特彆的產品,這會兒對敵人的“拷-問”一點效果都沒有,她暫且忍了。
她還待說話,門外卻傳來一聲呼哨,帶了些警告的意味。
那大漢聽到這動靜,立刻就放下了手中的東西,朝著南蘿和長公主走來,盛妍敏銳地察覺到他想同自己動手,急中生智:
“我!我想如廁!”
“大哥,我知你對我沒有惡意,我也認了命,旁邊這姑娘日後如何都與我無關,但你能不能通融一回……”
她麵上帶了幾分羞意,臉都憋紅了似的,就差開口說一句“我真的很急”了。
聽到她的話,那糙漢子立刻不大自在地挪開了目光,隨後才道:“半刻鐘。”
盛妍立刻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甚至還願意讓他繼續把自己給綁上。
就在門關上的那一刹那,盛妍立刻就走到了長孫淩的身邊,對她比了個“閉嘴”的手勢,然後立刻去到她後麵幫她解繩子。
這繩子打結的方法很是特殊,好在有花白禾在,迅速地分析出了解法,盛妍幾乎隻用了三十秒就搞定了這個事情,然後她在地上飛快地寫了一句:
“你相信我會巫-術嗎?”
“一會兒我要給你用個特彆的東西,然後你和我一起保持安靜,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隻跟著我走,如何?”
長孫淩麵色複雜地看著她。
半晌才點了點頭。
盛妍鬆了一口氣,現在她又有點兒愛這個話少的長公主了。
因為隻有幾分鐘的時間,她連自己的繩子都懶得解,乾脆在身上繞了幾繞,然後她從衣袖裡假裝拿出那盒卸妝棉的時候,忽然問了花白禾一句:
“等等,彆人都注意不到我們?那我們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