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尚衣局更是送來了新皇登基大典上該穿的衣裳,讓皇帝過目。
不知是不是新皇威嚴加成的緣故,長孫澤如今看上去威勢重了許多,哪怕隻是不假辭色的樣子,都讓周圍的宮人們伺候出了膽戰心驚的感覺。
他盯著那龍袍看了半晌,在尚衣局的領事們快要嚇得顫抖的時候,忽而一揮手:
“朕的衣裳向來由母後看過決定,你們呈到太後宮中,交由她定奪吧。”
“是。”
宮人們悄摸交換了個眼神,乖巧地端著盤子退下了。
長孫澤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忽然拔腿往外走。
“皇上——”
常年跟著他的內侍嚇了一跳,趕忙跟了上來,想知道他這樣突然是想去哪兒。
長孫澤擺了擺手,開口道:
“朕一同去看看吧。”
“母後那兒閉門了許多日,帶上太醫一塊兒給她瞧瞧,也好讓朕放心。”
“皇上一片孝心,太後自然會歡喜的。”內侍趕緊拍馬,一邊回頭吩咐人做事,一邊不忘拍他兩句馬屁。
大約過了兩炷香的功夫之後。
長孫澤隨著尚衣局的人一塊兒來到了太後的宮殿前,他在那宮門口站了半天,雙手負在身後,仰頭看著那宮門的牌匾,不知在思索什麼。
內飾們麵麵相覷,也沒幾個敢上去打擾他的,隻是在心中暗自琢磨他在這兒站許久是做什麼。
長孫澤想起自己小時候,每次替妹妹求情的時候,踏入這宮門時總會有一些忐忑。
誰都不知道,凡事做的很漂亮的他,其實很羨慕自己的小妹,而且也很懼怕自己的母親。
怕自己讓她丟了人,怕自己沒有滿足她的期望。
不似淩兒,一出生什麼都不需要做,像個開心果似的,過的肆意張揚。
每一次,他在替自己的小妹求情的時候,其實都是在跟自己的母親做妥協。
“淩兒如此,你這個當大哥的日後也要多擔待些……”
“她這樣的讓人不省心,還是我的澤哥兒懂事,你若是一直都這樣懂事,日後能照應她,我也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誰都不知道,他自己覺得,每次為了長孫淩的事走進母後的宮中,都是他對母後的意誌做的妥協。
慢慢地,他就成了母後心目中最中意的、最完美的兒子,江山最好的繼承人。
這是他從小到大唯一的一次,替長孫淩求了情,卻不願意為她付出代價的一次。
長孫澤站在宮門口,想了很久,忽然笑了一下。
他這輩子最想要得到的人,還是自己的妹妹得了。
與淩兒無關,隻是他從小到大,早忘了對喜歡的東西,該表現出什麼樣的心情了。
因為不想被身邊的人揣摩性格,所以他溫和、有禮、謙虛,當強則強,努力往君子最完美的人格靠近。
因為不想被揣摩喜好,所以他從不露出喜好,仿佛對萬事萬物一視同仁。
所以,他根本從來也沒有對南槿表達過那麼一分特彆的,屬於男女之情的傾慕。
不怪南槿最後的選擇。
是他做的太不好了。
他在宮門口站了整整一炷香的時間,直到太後夏雁楓身邊的宮人得令,開了門,小心地對他行禮道:
“皇上,太後娘娘有請。”
長孫澤回過神來,對那宮人笑了笑,心如止水地踏進了宮門。
太後聽見他的來意,也不吭聲,隻抬眼瞅了瞅浣衣局新做的龍袍如何,指點了幾處的走線、布料之後,看著他道:
“皇上今兒是怎麼了?竟在哀家的宮門口站了許久,不知道的以為哀家為老不尊,竟敢給皇帝甩臉子呢。”
“兒臣不敢。”
長孫澤乾脆地跪下同她說道。
夏雁楓沒讓他起來,隻是抬手揮退了旁人,同他道:
“都怪哀家,將你妹妹從小養成了那麼個性子,如今竟連這等糟心事都做的出來。”
“皇帝也不必袒護她,那個南姑娘,哀家是一定要除的。”
長孫澤身形沒動,隻是冷靜地抬起眼,半晌後開口道:
“南姑娘,母後怕是動不得。”
“你——”
夏雁楓抬手指著他,眼中閃過幾分惱怒。
“皇帝,你也不看看淩兒做的是什麼事情,往日裡有你同她說情,結果她卻越發的變本加厲,但如今這事情能一樣嗎?這關乎我們皇家的顏麵,你不可糊塗啊!”
長孫澤一動不動,頓了頓才回道:“母後是覺得,淩兒不婚,同南大人之後交好這事丟皇家顏麵,還是當今天子,封那花樓女子為後,更丟皇家顏麵?”
“你什麼意思!”夏雁楓一拍桌子,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跟自己抗衡了這麼多年的不納妃,竟然一出手就要搞個大的。
長孫澤沒說話,似是在醞釀什麼。
果然,很快,他就再次開口道:
“母後息怒。”
“兒子上回便聽你說,那尚書大人之女,德才兼備,品行賢良,兒臣瞧著也不錯,正想依母後所言。”
“七日後兒臣舉行登基大典,屆時朝臣便會要求朕充盈後宮,封後是遲早的事情,母後以為如何?”
夏雁楓看了他半天,而後往椅子上慢慢地靠去。
“皇帝是在威脅哀家,要麼讓那花樓女人同你妹妹一塊兒過,你以娶尚書之女為代價——要麼,你親自娶那女人?”
長孫澤的聲音不卑不亢:“但請母後定奪。”
“定奪?哀家可定奪不了你,如今你已貴為天皇,哀家不過是一深宮老女人罷了。”夏雁楓被他氣的不輕,加上長孫淩之前的事情,如今的心情簡直差的無法用語言形容。
好半天之後,她有些疲憊地閉了閉眼睛,說道:
“你能護她多久?”
長孫澤垂著眼睛,不知有沒聽懂這話裡的“她”代指的是誰,許久之後才道:
“朕為皇一日,便護她一日。”
……
南陽郡王府。
盛妍正在廚房裡忙活,忽而聽見花白禾笑著對她說的恭喜。
她猶在迷茫,想著任務完成的道賀自己不是已經聽到了嗎?
忽然間。
門外響起一個聲音:“好香好香,我越聞越餓了,什麼時候能開飯啊?”
她轉頭看去。
就見長孫淩像個小炮-彈一樣自動發射到了自己的身上,抬手就抱著自己的腰,在後邊兒用臉貼著自己的背蹭啊蹭。
盛妍笑著,抬手將麵粉沾在她鼻子上:
“快了,你怎麼起了?”
“你不在自然睡不著了。”長孫淩靠在她肩上,慢慢地說了一句。
盛妍聽了淡淡地笑了笑,道:“行,明日定陪你睡飽。”
如今南見遲的案子被平凡,她的官契自然毀了,如今她是從良的身子,當然是想在哪兒待就在哪兒待。
長孫淩抱著她的腰,撒嬌道:
“明日怎麼夠?以後的每一日都陪我睡飽才行。”
“好。”
盛妍眉眼彎彎地應了。
長孫淩眼睛轉了轉,忽然將她往前頭一摁,說道:“既然今天沒有陪我睡,那阿槿是不是該罰?”
盛妍:“??等等,你可彆想——”
長孫淩嘻嘻一笑:“周圍的人早被我支走了,你現在就是再用有人那一套糊弄我可不行,昨兒的馬車我還惦記著呢,今天先在廚房還賬如何?”
盛妍登時色變:“你休——”
她話沒說完,被長孫淩攬著腰堵住了嘴。
門外日光正好,照在門檻上正想一步步走近,卻在遠遠瞧見室內更燦爛的春光時,踟躕著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