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開始顫抖,整個遊樂場正在扭曲。
遊樂場南北兩端忽然拔地而起,在天空對接在一起;隨後是東西方向,將整個遊樂場變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立方體。
每一麵牆壁上的重力都不一樣,荒廢無人的遊樂設施發出老舊刺耳的“嘎吱”聲,重新運轉了起來。
高聳的摩天輪倒立在他們頭頂,“哐啷哐啷”地轉動。
每轉動一圈,所有的遊樂場設施都會褪去灰塵和鐵鏽,響起歡快的BGM,重新煥發了生機。
整個世界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魔方。
每一座娛樂設施都在一個格子裡,像是被無形之手扳動一般,隨時都在變幻著位置。
連宇目瞪口呆地望著已經變成一座立體迷宮的遊樂場:“臥槽,我以為已經結束了?”
“這就是小孩子的夢境的威力。”沈樓笑眯眯地道,“隨意篡改夢境的規則,隨意調整夢境的場景。而且小孩子的脾氣是最難以琢磨的,你很難用言語說服他們。”
想要暴力拆卸,就要麵對這種隨時改變狀態的離奇夢境;
想要以智破陣,就得耐下心來哄這些玩具被搶走的小孩。
每一個玩家腳下的地磚驟然消失,旋即摔落了下去。
當他們的身影消失時,地磚再次合上,悄然無息。
所有的娛樂設施上空都飄起了小醜臉的氣球,密密麻麻彙聚在整片天空,宛如歡慶一般發出尖利放肆的嬉笑聲;一排排的錫衛兵舉著刺刀,僵硬的臉麵無表情,向著設施裡排隊走去。
月月坐在摩天輪的最高處,攥緊了手裡的布娃娃:“你們就在這裡好好玩吧!”
……
殷流明被沈樓握在手心,避免了墜落的風險。
沈樓周身泛起淺藍色的光,讓他慢慢飄落著地。
一眼望過去,一片黑暗。
殷流明皺眉:“這是哪裡?”
“不知道。”沈樓攤開另一隻手,輕輕呼了一口氣,“但是很冷。”
他嘴裡哈出的水汽迅速凝成白霧,之後緩緩飄散。
借著沈樓周圍散發的光芒,殷流明能看到原本屬於他的指尖泛起寒冷激起的緋紅。
或許是因為這具身體隻是玩具的緣故,殷流明自己倒是沒什麼感覺。
沈樓托著殷流明往前走了幾步,隨意地道:“腳下都是積雪……可惜,沒有衣服可以換。”
比起衣服,殷流明更關心另外一件事:“夢境還能發生變化?”
現在這個狀態的“發條童話遊樂場”已經不能叫遊樂場了吧?
沈樓道:“一般來說,有兩種極端情況會導致夢境發生劇烈變化——一種是塗夢者絕對理性,對自己的思維有絕對掌控能力,這種人的夢境基本就能完全按照他的想法來變動;另一種則是想象力極為發散、從沒想過要掌控夢境,隻是單純隨著自己的心意讓夢境變化。”
月月毫無疑問是屬於後者。
殷流明皺眉:“如果每一個小孩子的夢境都這麼危險……”
“你以為隨便什麼小孩做噩夢都值得被夢魘遊戲挑中麼?”沈樓輕笑了一聲,晃了晃食指,“至少在我的記憶裡,心理壓力大到必須夢魘遊戲來解決的小孩子夢境連所有夢境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雖然小孩子的想象力和思維更加發散,但他們承受的壓力和煩惱也遠比大人要少。
殷流明點點頭,忽然抬眸。
天上洋洋灑灑落下純白的雪花。
“或許這又是哪個童話。”殷流明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飄落的雪,微微沉吟,“寒冷的雪夜……”
沈樓手一揮,怒悔之火從圖鑒裡跳了出來。
有了怒悔之火的溫暖,他們暫且避開了被凍傷的威脅。
向前走了沒多久,周圍的景色漸漸清晰了起來。
空無一人的街道,冰冷沉默的房屋,漫天灑絮的大雪。
殷流明忽然皺了皺眉:“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聽到了。”沈樓已經向那邊拐去,“有人在呼救。”
他們轉過一處拐角,在一座劇院模樣的建築角落,看到了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小女孩,生滿凍瘡的手裡正拿著一盒火柴,可憐兮兮地低聲喊:“買一盒火柴吧,好心人!”
殷流明和沈樓對視一眼。
家喻戶曉的童話故事,《賣火柴的小女孩》。
不等殷流明說話,沈樓已經自發走到了小女孩麵前。
小女孩抬起無神的雙眼,囁嚅著嘴唇喃喃自語:“買一盒火柴吧,好心人……”
沈樓伸手:“多少錢一盒?”
“買一盒火柴吧……誒?”小女孩下意識又重複了一遍,之後才遲緩地反應過來,驚喜地抬眸,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沈樓。
沈樓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多少錢一盒?”
小女孩瑟縮了一下:“一、一電池一盒。”
“電池?”
殷流明忽然想起在陽陽那個糖果屋遊樂場裡的時候玩的旋轉木馬遊戲。
玩家們想要補充自己的機會,就要從布偶的肚子裡掏出電池和陽陽月月交換。
因為玩具人身體裡也有發條,殷流明懷疑他現在這具身體的肚子裡同樣有一枚電池。
他抬眸看了眼沈樓,低聲道:“用我換。”
沈樓揚了揚眉,卻沒有聽殷流明的話。他把殷流明往回握了一下,抬手抓起小女孩手裡的火柴盒,輕輕打了個響指。
怒悔之火噴出一團火焰,“噗”地點燃了那盒火柴。
沈樓笑眯眯地道:“火柴已經燒掉了,但我沒帶電池怎麼辦?”
小女孩傻了。
她似乎沒想到這個世界上竟然又這種無恥的人,欺騙一個可憐無辜的小女孩。
小女孩動作遲緩地歪頭停滯了好一會,才指了指沈樓手裡的殷流明:“這個給我也可以。”
沈樓伸出手指勾了一下殷流明的肩膀,笑道:“這是我最喜歡的玩具,可不能給你。”
殷流明微微瞪了一眼沈樓,全身姿勢緊繃,做好了戰鬥準備。
然而賣火柴的小女孩沒有攻擊他們,隻是揚起被凍得發青的小臉,喃喃道:“好心人,怎麼可以欠債不還呢?你們沒有電池的話,就幫我賣火柴抵債吧?”
隨著她的話語落下,天地驟然一片漆黑,隨後又很快亮起。
沈樓已經換了一身衣服。
不合身的中世紀女童裝束緊巴巴地勒在他的身上,原本能到小女孩膝蓋的破裙子在他身上變成了超短裙;上身更慘,肩膀的線頭幾乎要被撐開,稍微動一動就能透過破補丁看到裡麵的肌膚。
殷流明有些無語地挪開目光。
最可怕的就是沈樓現在用的是他的身體。
小女孩還站在原地,依然是那副小可憐的模樣,低聲道:“好心人們,你們賣出去一盒火柴,或者給我一個電池……”
沈樓忽然邁步向前,一下子把她提了起來。
殷流明則順手一把把圖鑒按在了小女孩頭上。
圖鑒沒有任何反應。
沈樓把小女孩轉了個圈,在她的後頸上找到了一枚小小的發條,略有些失望地把人放了下來:“又是傀儡。”
殷流明道:“和控製假的月月一樣——控製的人在哪?”
沈樓道:“暫時沒有看到人。”
他們同時想到了當時解除假月月脖子上的發條時、從假月月懷裡掉下來的那個布娃娃。
那隻布娃娃能夠虛化、在黑暗和影子中行走,還能真正操縱傀儡行動。
小女孩顯然被這樣意外的發展搞得十分茫然,呆愣了好一會才掙紮起來。
沈樓順手拔掉了小女孩脖子後麵的發條,小女孩立刻死氣沉沉地倒了下去,如同當初假月月倒下去一樣。
而她的影子閃了閃,竟然單獨拋開小女孩本人直接飛走,融入一旁建築物的影子中消失不見。
沈樓把發條在手裡拋了拋:“看來那個布娃娃不能操縱活人。”
不然他都做到這份上了,直接操縱他的身體不是更方便?
殷流明忽然抬手,向著沈樓一拳砸了過去。
沈樓側頭躲開,眸底閃過一絲驚訝:“你突然犯困?”
“不,我被操縱了。”殷流明踩著沈樓的胳膊向前走,對著他的臉再次一拳打了上去,歎了口氣,“它操縱不了你,但是可以操縱我。”
……
月月一個人坐在摩天輪裡,眼前是一堆破破爛爛的玩具。
她把那些玩具拚湊成跟她差不多高的人形,兩隻手伸在前麵,咕噥了一句:“為什麼不動?”
玩具拚湊起來的人安靜無聲。
月月眼眶裡蓄了些眼淚,很快又擦乾淨:“可能是我拚錯了……再拚一次。”
“小妹妹,你這樣是永遠沒法把他拚起來的。”
驀然,一個聲音從一旁響起。
月月猛然抬頭,看到摩天輪包廂的外窗上趴著一隻有些滑稽的布偶兔子,兔子胸口還露著一張略帶病容的臉龐。
月月下意識向後躲了一下,隨後充滿敵意地道:“你是壞人!”
布偶兔子胸口的人臉露出一絲笑容:“我是壞人,但是你不想讓陽陽回來嗎?雖然你找不到他,但既然這個夢境還沒有崩塌,意味著他的靈魂一定還在夢境的某個地方存在。”
月月眼前頓時一亮。
陽陽消失以後,她難過得要死,但始終懷著一絲幻想:說不定陽陽隻是偷偷跟她玩捉迷藏呢?說不定她把這些討厭的大人都趕走之後,陽陽還會回來繼續陪她一起講故事、玩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