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流明心裡嗬嗬了沈樓一句,沒有回答。
當天的晚餐是畫廊彆苑的主人衛紹納請所有人一起吃的宴席。
殷流明跟著傭人向二樓的餐廳走,一路拐過了好幾條長長的走廊。
他注意到走廊的兩側牆壁上滿滿當當地掛著油畫和鏡子。
一幅油畫後麵接一麵鏡子,而且兩邊牆壁之間的油畫和鏡子剛好錯落開。
如同臥室裡的布置一樣,當一個人站在鏡子前麵,剛好可以看到背麵的油畫畫框把自己圈起來。
走廊裡所有的油畫都是人物肖像,姿態、動作各異,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這些肖像畫都沒有臉。
殷流明停在其中一麵油畫前,仔細端詳了一下。
林湘湘注意到殷流明停下來,歪了一下頭,“咦”道:“為什麼這裡的油畫都沒有畫臉?”
領路的傭人恭敬地回答:“這裡的油畫都是先生的作品,先生為了補上老先生留下的那副遺作,這些年都先畫出無臉的油畫,過一段時間再嘗試補上中間的臉。”
林湘湘皺眉:“怎麼不把畫好的掛出來,這些空白的臉看著怪滲人的。”
女仆苦笑了一聲:“先生自己不滿意的畫都會直接燒掉……至今為止仍然沒有一副令先生滿意的畫作。”
林湘湘點點頭:“搞藝術難免有些強迫症。走吧,茵茵。”
殷流明把目光從眼前詭異的無臉肖像畫裡收回,跟著林湘湘去了餐廳。
隻是很快他就開始後悔——還不如留在走廊裡和那些肖像畫麵對麵。
食物上沒什麼問題,但殷流明依然感覺非常煎熬。
被林湘湘說中,楊離言似乎對他產生了極大的興趣,借著為之前道歉的名義湊上來跟他搭訕。
“抱歉,之前是我太唐突了。”楊離言手一翻,一朵藍玫瑰出現在右手手心,微笑道,“共事一場,也算緣分。”
楊離言樣貌確實不賴,行動雖然肆意卻不顯得輕浮,很好地把握著距離感。
可惜他撩的是殷流明。
殷流明羞怯怯地低著頭,“緊張”地擼著貓,下意識看向了林湘湘。
林湘湘不負期望地過來,對著楊離言開嘲諷:“還沒到半天就忍不住了?要不要給你套個貞操鎖?”
楊離言優雅地收回藍玫瑰,對著林湘湘輕輕揚了一下眉毛:“碰到喜歡的人,我的心就是我的貞操鎖。”
林湘湘頓時翻了個白眼,做出了個惡心的動作。
殷流明夾在中間,隻能被迫低頭擼貓。
沈樓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似乎感覺某人在心裡罵我。”
殷流明現在不好說話,內心給沈樓狠狠記了一筆。
如果不是因為沈樓出的餿主意,他絕不會被卷進林湘湘和楊離言之間的鬥爭裡。
沈樓完全是看好戲的態度,幸災樂禍之餘不忘提醒:“小心點,你現在是嬌弱的沈茵茵,彆暴露馬腳。”
殷流明垂下眼眸。
雖然被夾在中間有些尷尬,但他可沒忘記自己的目的。
林湘湘和楊離言都在主動接近他,雖然他們似乎有一個完整的劇本故事,佐證他們隻是夢境衍生出的NPC,但塗夢者本身也可以創造NPC,然後自己扮演其中一個角色,來試探誰是挑戰夢境的玩家。
……
晚飯之後大家彼此都不是很熟,各自點頭招呼之後就回了自己的套房。
林湘湘還有些餘怒未消:“那個混賬,茵茵,你千萬離他遠一點!”
殷流明乖巧回答:“好。”
林湘湘厭惡地道:“衛先生病急亂投醫,把這種貨色邀請過來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最好他今晚就觸犯衛先生的禁忌被踢出去。”
殷流明小心地問:“衛先生有什麼禁忌嗎?”
挑戰排位的夢境沒有任何提示,哪怕是殷流明也低慢慢試探這個夢境裡的規則。
“畫畫的嘛,最討厭彆人損壞他的畫。”林湘湘隨口道,“之前他舉辦畫展的時候,有個小孩子在他的畫上塗了一筆,結果他大發雷霆,也不要賠錢,就要那孩子一家人跪在他的畫前麵一整晚,給他的畫道歉。”
殷流明略微蹙眉。
“再就是他從來都不肯離開他家這裡了。”林湘湘揮手劃了一圈,“明明是本市的首富,卻是個宅男,從不出門,畫展都是在自己家的彆墅辦的。”
殷流明點點頭。
難怪衛紹納提到自己家時用的形容詞是“我的畫廊”。
“不過這宅子是挺讓人不舒服的。”林湘湘搓了搓胳膊,“那些油畫實在是太怪了,多看兩眼感覺我都要被吸進去一般。”
“我也是,都不太敢看……”
“搞不懂這些藝術。”林湘湘道,“衛紹納的畫其實也算不錯了,偏偏他追求特彆怪異,從來不正經畫什麼東西,也不管賺錢,要不是家裡有礦,一般人家還真撐不起他這麼折騰。”
八卦完,林湘湘撇撇嘴,“行了,早點睡吧,模特的身材管理和皮膚氣質很重要的。”
殷流明乖乖點點頭,剛準備回自己房間,就聽到外頭傳來了一聲淒厲的尖叫。
林湘湘猛然站起來,皺眉道:“聽起來好像是楊離言?”
殷流明本想快速衝出去,顧忌他現在的人設是“羞怯的少女”,強行忍住,低聲道:“湘湘姐,要出去看看嗎?”
林湘湘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指甲,忽然笑起來:“看,傻逼吃癟的喜事不多見,當然要看。”
殷流明抱起栗子,跟著林湘湘一起出了門。
出門之後,殷流明明顯感覺走廊裡的氣氛有點不對。
他們吃完晚飯回來時,走廊裡還亮著通明的燈光,將整棟彆墅照得宛如白晝;但現在出來,外麵一片漆黑,隻有牆壁兩側貼近地麵的位置偶爾有些熒光燈的光芒。
林湘湘嘀咕了一句:“停電了?”
麵對漆黑的走廊,她有些猶豫,但一想到能看到楊離言的慘樣,好勝心壓過了恐懼感,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拉住了殷流明的手:“走吧,小心點彆絆倒。”
殷流明由著林湘湘拉他走,一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牆壁上的油畫和鏡子。
油畫依然安靜地掛在牆上,沒有一絲異常。
殷流明目光轉到鏡子上。
沒有光的時候,鏡子表麵一片灰蒙蒙,隻折射著牆角一點慘綠的熒光,比什麼都沒有顯得更滲人。
殷流明皺了皺眉,忽然停了下來。
他走到一麵鏡子前麵,想了想,學著林湘湘的樣子掏出手機,借著手機微弱的光芒看向了鏡子裡麵。
林湘湘不明所以地過來:“怎麼了?”
殷流明“怯生生”地道:“湘湘姐,你有沒有覺得鏡子怪怪的?”
“哪裡?”
“鏡子裡的畫……”殷流明指了指鏡子中央,聲音略有些打顫,“人怎麼沒了?”
鏡子倒影出對麵的油畫。
油畫中原本的那個無臉的肖像已經不見了蹤影。
林湘湘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對麵牆上的畫——油畫裡的肖像還好好地在呢。
然而鏡子裡的卻看不到了。
林湘湘皺了皺眉:“衛先生這畫還挺有意思,用的是什麼反光材料?”
殷流明收回手機,黑暗中眸色冷靜:“或許吧。”
“先彆看了,白天看不夠?走!”
林湘湘拉著殷流明向前走,轉過兩道走廊,來到了另一邊的套間門口。
林湘湘看到有個男人趴在牆壁上無力地喘著氣,似乎十分痛苦,身上穿的就是楊離言白天那套衣服。
她大喜過望,上前就要趁黑踢他一腳。
然而還沒衝出去,就被人一把拉住:“湘湘姐,等等,好像有點不對勁。”
林湘湘怔了一下。
就這麼耽誤了一下,那個靠在牆邊的男人似乎聽到了動靜,轉過頭來。
林湘湘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凍住了。
這個男人臉部光潔乾淨——並非衛生意義上的乾淨,而是字麵意義上的乾淨。
沒有五官、沒有鼻梁,宛如一塊平攤的肉皮。
林湘湘猛然捂住嘴,讓自己不要吐出來。
殷流明眸光微垂。
——林湘湘的反應很真實。
夢魘遊戲的玩家什麼惡心和驚悚的場麵沒見過,無臉人還算不上多嚇人的東西。
就算是裝,也很難裝出林湘湘這種級彆的反應。
那邊的無臉男已經看到了這邊的林湘湘和殷流明,搖搖晃晃地向他們走了過來。
林湘湘腳一軟,差點摔倒在地。
殷流明剛想把她扶起來跑,隨後便發現林湘湘像跳蚤一樣蹦起來,反客為主一把抓住他的手,火速向著他們的套房衝去。
殷流明沒想到林湘湘竟然還能爆發,怔了一下,任由她拉著自己,隻有些戀戀不舍地回頭看了眼無臉男。
——可惜了,這應該是個圖鑒……
……
林湘湘拉著殷流明的手,一口氣跑過兩個拐角,這才喘著氣停下來,後知後覺地癱軟倒地,喃喃地道:“那是什麼東西,幻覺?”
殷流明裝出一副害怕的樣子:“我也不知道。”
他探了探頭,“湘湘姐,這裡是哪裡啊?”
林湘湘怔了一下:“這不是我們的套房——”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他們麵前不是熟悉的套房,而是下午去過的餐廳入口。
林湘湘驟然睜大眼睛,聲音有些打顫:“我應該是跑對路的啊?怎麼會到餐廳來?”
殷流明不動聲色地環顧周圍。
不光是跑錯路的問題。
他們的套房在三樓,餐廳在二樓。
而剛才他們沒有任何上下樓的過程。
整個彆苑的樓道似乎已經打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