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機”這個詞, 在這裡分外惡心。因為完全沒有套路和規律可講, 也完全沒有辦法做出應對和規避, 全憑運氣。
柯尋看了眼身旁的牧懌然, 見他一動不動,像一尊白石雕像, 就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柯尋收回目光, 聽著那巨影粗長緩慢的喘息聲,下意識地把自己的呼吸同它調整一致,而有著這巨影發出的喘息聲掩蓋,柯尋也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呼吸聲。
巨影終於來到了兩人的帳篷邊, 柯尋看到它那八條粗肥的手臂像是不受它操控一般, 在空中亂扭亂舞,在這些手臂之間, 一大坨黝黑的圓東西就遮在帳頂, 柯尋猜那是這巨影的頭顱, 它似乎正在蹲下身子,把它的頭貼近帳篷。
喘息聲驟然響在了頭頂上方,隔著薄薄的帳篷皮, 柯尋隱約看到了這顆巨大頭顱上的兩隻眼睛在緩慢地眨動。
它在向帳裡看。
柯尋下意識地閉上眼睛。
被某種不可名狀之物, 當頭這麼死死盯著的感覺,簡直無法言喻,因為難以預料下一秒鐘,這東西會不會就伸出它巨大的手掌,把他們兩個從帳篷裡捏出去, 然後扔進它的血盆大口。
柯尋盼著它趕緊離開,然而頭頂上的喘息聲,始終不緊不慢地停留在原地,也始終不厭不棄地看著帳篷中的柯尋和牧懌然。
時間越久,神經越緊繃,情緒越崩潰,就像是刀尖懸在頭頂,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落下來,反而不如早早落下來更讓人安心。
柯尋的冷汗已經不由自主地沁了出來,一顆心在胸腔裡跳得快要爆裂,如果不是這巨影的喘息聲太粗太重,他覺得它說不定都能聽到他的心跳聲。
這樣被擺放在刀刃底下的處境,不知過去了多久,喘息聲終於離耳朵遠了一些,巨影挪動了它的雙腿,緩慢地走向了另一個帳篷。
柯尋放鬆了全身緊繃得太久的肌肉,睜開眼睛偏臉看向牧懌然。
牧懌然側臥著,在光影裡隻露出了半邊弧線優美的下頜和一隻眼睛。
兩個人都沒有再動,靜靜聽著帳外的動靜。
並沒有過去太久,一聲淒厲的慘叫炸響在帳篷群間。
由於聲音太過淒厲而導致變腔,柯尋一時聽不出是誰發出的,他轉過臉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那巨影正用一隻手從帳篷裡拎出個人來,這人瘋狂地掙紮扭動,可卻無法從巨影的手裡掙脫分毫。
巨影拎著他,像是拎一隻幼小的老鼠,它直起身,巍峨聳立,那人被它拎到了半空,巨影另外幾條仍自扭曲舞動的胳膊,忽然齊齊伸向前方,粗壯的手指分彆握住了那人的頭顱四肢和軀乾。
然後,輕輕一扯。
柯尋閉上眼。
可還是讓那濃血與內臟漫空潑灑的畫麵留在了視網膜上。
慘叫聲還在耳邊留有餘音,柯尋終於聽出來,這聲音,屬於那個年輕人譚崢。
那個中年男人說,必須兩人一帳。所以今晚死掉的,是抽中自己一帳的譚崢。
天將亮的時候,所有凝固不動的影子又重新隨著風顫動起來,帳篷裡有些冷,四外漏風,柯尋動了動已經麻木的身體,坐起身,見牧懌然已經掀開帳簾走了出去。
柯尋隨後跟出來,向著昨夜譚崢被抓出來的方向看了一眼,見灰花的岩石地麵上,四處噴灑著殷紅的血點子,譚崢的斷體殘肢,被扔得到處都是。
幾個新人都嚇壞了,叫做李紫翎的美女當時就嚇暈了過去,到現在還沒有醒過來,周彬的女友趙丹直接嚇吐在了帳篷裡,衛東沾了一身的汙物,苦著臉四處找東西刮衣服。
馬振華嚇尿了,灰敗著一張臉蹲縮在帳篷外,時不時壯著膽子向著譚崢死去的方向看上兩眼。秦賜和牧懌然正在收斂斷肢,而後用一張破毯子蓋住。
秦賜看向牧懌然:“少了頭部。”
“嗯。”牧懌然看向頂上天空,“那東西拿走了。”
秦賜就道:“看樣子這一次的規則實際上很簡單,死的隻有單獨住一個帳篷的人。”
“那麼現在我們剩下了十二個人,今晚不會有人落單,是不是也意味著不會再死人?”柯尋走過來說道。
秦賜垂眸:“顯然這也算不上什麼好消息,不死人,就投票。”
總會有一個人要死掉。
相比於之前進過畫的人,新人們的接受度和適應力要差了很多,直到聚集在那個中年男人所說的最大的帳篷裡,幾個人仍然臉色十分難看,嚇到路都幾乎走不動。
中年男人已經等在帳篷中,慘青的目光看著眾人:“祭祀將在第七日舉行,爾等須敬備祭禮用物,即:五慧露、五貢肉、多姆、奠酒、供碗、燈盞、嘎拉、當喀……”
隨著男人嘴裡吐出的一連串奇怪的名詞,眾人聽得麵麵相覷,牧懌然卻是麵色漸沉。
“天黑後還到此處集合,現在先吃早飯吧。”中年男人說完離開了帳篷,他身後的地桌上,已經擺好了食物。
早飯是粗糧做的散碎麵食、水乳分離的乳茶和幾塊酸黃的奶酪,所有人都食不知味,幾個新人更是沒有動嘴。
“多少吃點吧,不然後頭可沒有體力撐下去。”衛東勸慰坐在旁邊的李紫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