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黑暗無底的世界裡, 柯尋一直在想方設法感知自己的存在,一度甚至產生錯覺,莫非自己的眼睛已經消失了?
大概三分鐘過去, 房間裡再次恢複如初。
菱形圖案大概剛才閉上了眼睛, 所以並沒有發現反常。
圓點圖案發出郭麗霞的聲音:“剛才怎麼回事兒?是停電了嗎?”
“……”郭姐總有辦法讓柯尋不知如何作答。
菱形圖案翻了個身:“怎麼了?”
“沒事兒,都睡吧。”柯尋不想在入睡前引起大家的過分恐慌。
這個房間裡,除了兩張床是灰色, 剩下的全是深不見底的純黑,柯尋並不想在這黑洞一樣的地板上睡覺,看了看兩張床上的兩個女人,最終躺到了圓點圖案的旁邊。
郭麗霞往裡讓了讓:“咱倆打對腳兒睡,不占地方。”
柯尋接過郭麗霞遞過來的枕頭,在床的另一頭側身躺下了。當人的視覺無法得到延伸, 其他的感官就會格外敏感, 比如嗅覺, 柯尋感覺空氣裡彌漫著淡淡的顏料味道,沒有一絲生命氣息。
房間裡不一會兒就傳來了郭麗霞的鼾聲。
“吵死了……”另一張床上的菱形圖案嘟嘟囔囔了幾句, 不一會兒就沒聲沒息了。
柯尋毫無睡意,兩張床的床頭都衝著窗戶的方向, 柯尋睡另一頭,所以是麵向窗口的。
深夜裡的窗戶是一個剪影一般的存在。
淺灰色的有著複雜花紋的窗欞,外麵的夜色相比屋內的黑暗更淺淡一些, 像是一大塊墨水藍的粗布。
柯尋想不明白剛才那“黑色三分鐘”到底意味著什麼, 到底是哪一種力量可以讓所有的生物完全融入夜色, 或者說是融入另一個世界。
此時房間的溫度適宜,床上也並沒有給大家準備被子,所以在黑暗中,代表三個人的三塊圖案黑白分明,異常醒目。
郭姐身上的白底黑點的圖案隨著其鼾聲不斷發生著起伏,而屬於辛蓓蓓的那窄窄一條菱形圖案則死寂不動,仿佛一塊裝飾用的壁紙。
柯尋慢慢也有了困意,剪影一般的窗口形成一種單調的催眠,仿佛眼前一切都會歸為一幅畫,隻要保存得當,就能流傳千百年。
因為前幾幅畫裡保持的警覺習慣,柯尋即使在睡夢中也仿佛睜著一隻眼睛——尤其身邊沒有了牧懌然,便失去了一份說不清的依賴與擔當。
所以,當房間再次陷入完全的黑暗時,柯尋突然醒了。
首先發現剪影一樣的窗口不見了,身邊的圓點圖案郭麗霞也不見了,那邊床上的辛蓓蓓也不見了,而自己那波浪紋的圖案,也像被潑了濃墨一樣消失了。
值得欣慰的,是郭麗霞那斷斷續續的鼾聲,依然在房間裡無比真實的起伏著。
每個人都在,隻是被這突然的黑暗掩蓋住了。
如果說流水有水源,光線有光源,那麼這黑暗應該也有其源頭,那柯尋的想象裡,那黑暗的源頭是一個像烏賊的墨囊一樣的東西,一旦有需要就會噴出來,把世界染黑。
柯尋在黑暗裡一動不動,仔細用聽覺和嗅覺辨彆著這個世界的不同,所以當窗口的一角突然在黑幕中出現時,柯尋差點尖叫出聲。
那個剪影一樣的窗口,突然在黑暗中顯現出了一角複雜的花紋,緊接著花紋越來越多,仿佛神奇植物在黑暗裡的生長,漸漸半個窗口都露出來,之後是幾乎整個窗口。
房間裡的一切再次顯現:兩張灰色的床,床上麵三個不同圖案的人。
柯尋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窗口,如果沒有猜錯,那個所謂的黑色源頭應該就來自於窗口。
窗口始終沒能全部顯現,中間的一段是與房間一致的黑暗,這黑暗忽寬忽窄,在緩緩發生著變動。
柯尋感覺像是有什麼東西擋在窗口,隻是因為視線的緣故,無法判斷那黑色的東西究竟在窗裡還是窗外。
窗口的黑暗漸漸變窄,最後形成了最末的一個黑尖。
完整的窗口終於顯現,柯尋卻發覺窗口的花紋和之前不大一樣了。
這種花紋變化依然發生在窗戶的中段,柯尋眨了眨眼睛,因為過於集中視力,眼睛都有些酸了——仔細看的話,在窗欞格花紋之中似乎還隱藏著很多其他的花紋,柯尋努力從中分辨其他花紋的形狀,但因為都是黑白圖案,最終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片複雜的花紋就像剛才的黑色帶一樣,不斷發生著寬窄不同的變化,但並不像那團黑色自然平緩,而是時刻都有著搖搖欲墜的危險。
柯尋大著膽子輕輕下床,試圖將花紋看清楚,終於隱約從窗簾格的空隙中看到了一些月亮形的花紋,一枚一枚的小小彎月,密密麻麻遍布在窗欞格的縫隙中。
柯尋看得頭暈,等回到床上時,那一片複雜花紋終於消失了。
可以肯定的是,那片花紋是在窗欞格之外的,以此類推,剛才的黑暗也應該是在窗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