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杆掛著的那麵大旗上,寫的是小篆體的‘秦’字。”牧懌然邁進房間,隨手拿起一卷竹簡看了幾眼,“那時的文字多錄於竹簡木片和縑帛上,就連這幅《海上燃犀圖》,也是畫在絲帛上的。”
“也就是說,這幅《海上燃犀圖》,也很可能繪於秦代?”朱浩文道。
“也不見得。”搭話的竟是跟在牧懌然身後的新人中的一個,個頭不低,幾乎和牧懌然不相上下,黑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寒眉冷目,膚色偏白,麵上神色意外地冷靜。
“設色絹本畫幾乎存在於秦代後的各個朝代,”這個人繼續淡冷地說道,“事實上,反而秦代的畫作流傳於世的更為稀少。畫作的內容畫的是秦時的事,不見得畫作者所在的時代就是秦時。
“入畫之前我大略看了一眼這幅畫,雖然是仿品,但也儘量真實地還原了原作的畫質甚至損毀的細節。
“而根據損毀的程度和畫質的清晰度來看,這幅畫的產生年代應該是在秦代至元代之間。”
這番話說完,見房內的眾人都看著他,這人略一頷首,從容說道:“我姓邵,邵陵。”
“秦代至元代,這個範圍略大了點兒。”衛東撓頭。
“而且,如果這幅畫畫的是秦時的事,船上所有的文字載體所體現的也隻能是秦時的事,畫作者若不是秦朝人,我們隻怕無法從這些文字中找到關於他姓名的線索。”秦賜說道。
“如果不麻煩的話,”邵陵冷靜地看著眾老成員,“能否把諸位在前幾幅畫的經曆詳細地說一遍?”
“秦哥,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柯尋說。
他們這一夥人裡也就隻有秦賜才有這樣的耐心了。
秦賜索性和牧懌然換了任務,帶著幾個新人去了甲板之上,一邊講述畫中的經曆和規則,一邊等著剩下的幾個新人。
牧懌然留在了下麵的房間,見柯尋和衛東仍然用手機照明,就問柯尋:“沒有找到燈麼?”
“燈是找到了,但沒有找到蠟燭或是燈油。”柯尋把手裡的燈台遞給牧懌然。
牧懌然拿在手中看了幾眼,道:“雁足燈,秦漢時流行的燈具,通常為宮廷所用,是裝點王宮大殿的飾品。燈盤裡的三支燭釺是用來插燭的,但先秦時期的燭和我們現在用的蠟燭並不相同,是用一種易燃的葦草或是含油性較高的鬆竹等細枝,束成小型的火把,外頭纏上布條,再灌入動物油脂做成的。”
“那我再去找找。”柯尋說著就往外走,牧懌然便同他一起出了門。
然而即便有牧大佬在身邊掠陣,柯尋也仍然沒能找到所謂的“燭”。
“這是不是太奇怪了,”柯尋摁滅手機的光以節省電量,黑暗裡站到牧懌然的麵前,“這船上有衣服,有藥,有糧食,有書,明顯是打算長期在海上航行的,但卻唯獨沒有照明用的東西,總不能一到晚上大家就瞎子摸象似的過生活吧?”
黑暗裡的牧懌然沒有出聲,柯尋知道他在沉思,也不打擾他,隻靜靜地在他麵前立著,良久,聽他沉靜地開口:“或許,這正是此畫給予我們的一個提示。”
“哦?提示了什麼?”柯尋問。
“這幅畫的名字,《海上燃犀圖》,”牧懌然清磁的聲音在黑暗裡更加的有質感,“這幅畫裡沒有可以用來照明燃燒的‘燭’,畫的名字卻叫做‘燃犀’,我想,‘畫’是想以這樣的情況來提示我們,這幅畫的重點,就在於‘燃犀’。”
“是了,抽掉畫中可以燃燒的東西,我們當然會懷疑,為什麼明明沒有燃燒物,這幅畫還要叫做‘燃犀’圖。”柯尋在黑暗裡輕而易舉地找到了牧懌然的手,握住搖了搖,像是在誇自己的男朋友。
男朋友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動,與他十指交握,嘴裡的話卻依然冷靜沉穩:“燃犀可用以照明,但關於這個詞,還有一個詭異的典故。”
“說說看。”柯尋忍不住伸臂抱住他的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談戀愛並不影響辦正事啊。
牧懌然的聲音就在耳邊淺沉地響著:“相傳有一個叫做溫嶠的人,行至一處稱為牛渚磯的地方,聽見水下有音樂聲傳上來,低頭觀察,卻見水深不可測。
“他曾聽傳聞,說這水中有許多鬼怪,於是點燃犀牛角用以照明,向水下照看。
“不多時,果見有許多奇形怪狀的鬼怪湧至,甚至還有乘著馬車穿紅衣的,想要把這犀角點燃的火光撲滅。
“當天晚上,溫嶠夢見一人十分憤怒凶惡地責怪他,說陰陽兩界有彆,本各不相擾,為何要以犀火相照。
“第二天,溫嶠因牙痛拔牙而中風,之後不到十天,就死了。”
“……我靠,”柯尋雙臂收緊,“所以‘海上燃犀’是不是也是這種情況……”
牧懌然抬手,輕輕拍著他的背:“相傳,點燃犀牛角,可以照到另外一個世界。有人以此法同彼岸世界的‘人’或‘靈’通訊交流,有人,則以此法避凶免災,甚或達到不同目的。而這幅《海上燃犀圖》燃犀的目的何在,也許就是我們找到鈐印離開畫作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