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尋帶著羅勏最後一個跳, 並和牧懌然默契十足,事前也未商量, 下潛後就一個在最前帶路, 一個在最後負責照看, 一行人排成一排迅速向下遊。
眾人口中犀角的光在海水中連成了一道光帶, 果然沒有在海水中熄滅。
甚至因為口中銜著犀角, 在海中潛遊也能從犀角中汲取到微薄的空氣, 這大概就是《本草》裡所說的,“能出氣通天”的神效。
牧懌然和朱浩文由於共用一支犀角, 隻能不斷地在彼此之間傳遞, 好在兩個人都冷靜且有條理,即便需要邊遊邊遞換犀角, 也配合得默契, 沒有手忙腳亂。
一路不斷向著海的深處下潛, 犀角的光能照到的範圍並不大,在這一圈的範圍之外, 依然是漆黑如墨的海水, 鋪天蓋地, 四麵八方地向著幾個渺小的人類擠壓而來, 讓人禁不住覺得胸悶氣短,甚至幾乎要生出幽閉恐懼症來。
眾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下潛的速度, 黑暗是產生恐懼的根源, 而當意識裡清楚地知道, 這黑暗是和汪洋深海一樣的廣闊遼遠深不可測之後, 內心深處生出的恐懼感就是成倍、成百倍千倍地充斥了全部的神經的。
羅勏膽兒小,他覺得自己的神經能撐夠五天沒有崩潰,已經是超越了極限和對自己的認知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到什麼時候,他向來對自己就沒什麼自信,所以他現在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可能撐不住了。
在危機和艱難麵前,有些人會想“我還撐得住”,但有些人卻會想,“我撐不住了”。
羅勏就是後者。
所以現在,在這可怕的無窮黑暗的包挾之下,他越來越恐懼,越來越絕望,越來越……失去了撐下去的信念。
我撐不住了……我真的撐不住了……我要死在這兒了……我可能……真的要死在這兒了……
羅勏流不出眼淚,因為海水正在冰涼地擠壓著他的眼球。
他想他爸了,想他媽媽,想他女朋友,想張叔,想劉姨,想他養的流浪貓和被原主人遺棄的狗,他想念畫外的藍天白雲甚至霧霾,想念入畫之前的他自己。
他真的不想死啊。
他好害怕,可沒人能救他,沒人幫得了他,他會死在這片冰冷的汪洋裡,成為一具孤獨的浮屍。
沒人幫得了他……
——忽然腰上一緊,一隻手牢而有力地攥住了他身上僅剩的那條短褲,而後就這麼扯著他的短褲,帶著他加快了速度往下遊去。
是柯尋,是這個在跳海前攬著他的肩,告訴他“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帶出去,彆怕”的人。
羅勏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加快了速度,甚至追上了遊在前麵的秦醫生衛東和邵陵他們。
然後他就帶著他,同這三個人一起向下遊,似乎就是為了要湊上來和他們就個伴兒。
羅勏想了想,然後明白了。
柯尋怕他害怕,更怕他放棄,所以讓更多的人陪在他身邊,讓他從大家共同努力活下去的氛圍中,重新看到希望。
羅勏在柯尋的手上抓了一把,柯尋轉過頭來,在犀角的光裡衝他挑了挑唇角。
好邪魅狂拽霸的笑啊,羅勏心想,但此時此刻他特彆想誠懇地對他說:哥你手鬆鬆勁兒,褲|襠勒我蛋了……
遊在羅勏旁邊的邵陵,此刻的心情也非常崩潰——因為他一直在注意犀角的光,每支犀角能燃燒的時間是有限的,而眼下,大家的犀角都已經燃到了尾聲,甚至可能用不了三分鐘,就會徹底熄滅,到時大家將被阻斷在通往另一個空間的路上,緊接著等待他們的,就是葬身在無限幽深的海底……
邵陵認為必須要提醒一下這些人,他揮手拍了離他最近的衛東一把,衛東轉頭看他,邵陵指指自己嘴裡的犀角,示意衛東看這犀角燃燒的程度。
衛東衝他豎了豎大拇指,然後轉回頭去,沒事兒人似的繼續遊。
邵陵:?
是沒理解意思嗎?邵陵想了想,這個衛東好像腦子是比其他幾人差點兒。
於是遊到秦賜旁邊,拍了他一把,衝他指了指自己嘴裡的犀角。
秦賜轉頭看他,然後一手拿下了自己嘴裡的犀角,一手拿下了邵陵的犀角,把兩人的犀角換了換,再幫他插回嘴裡,自己則銜了邵陵的犀角,轉回頭繼續遊。
邵陵:??
……不,我不是說覺得我的犀角不好用要和你換!——現在的醫生都這麼樂於助人的嗎?!
邵陵隻好把頭轉向另一邊,伸手正想拍離他較近的羅勏,想了一下又收回來——這小子比彆人更不靠譜,於是加把力氣劃了幾下,拍了拍柯尋。
柯尋扭頭看他,邵陵指指自己嘴上的犀角,然後做了個“越來越小”的手勢。
柯尋用手勢回複他“彆擔心”,然後拍了下羅勏,指了指邵陵,羅勏比了個“OK”,伸手拽住邵陵的短褲,就像柯尋拽他一樣,用力一提,然後在柯尋的帶領下,拽著邵陵繼續向下遊去。
邵陵:???
——我不是說我的力氣越來越少了!——放開我的短褲,勒我下|體了!
邵陵惱火又無奈,他想這一次自己大概真的要死在這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