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輕輕吹到悄然進了我衣襟,夏天偷去聽不見聲音。日子匆匆走過倍令我有百感生, 記掛那一片景象繽紛。隨風輕輕吹到你步進了我的心, 在一息間改變我一生。付出多少熱誠也沒法去計得真,卻也不需再驚懼——風雨侵——”
邵陵無語地看著柯尋、衛東和羅勏三個家夥在遠遠的雪地上, 曬著太陽吼歌, 迎著冷風撒野。
“凜冬將至美術館”, 從館名上看就可以得知, 是一家新建起沒有幾年的新館,位於C市一處極具詩情畫意的地方——當然,如果是秋天來這裡,你會欣賞到滿眼銀杏紅楓的絕佳景色,而眼下卻是隆冬, 舉目之處除了虯屈光禿的寒樹枯枝,就是白茫茫的一片雪。
美術館就建在白雪黑枝交錯縱橫的深處。
地上的積雪厚到可以沒過腳麵,雖然今日陽光晴朗,也沒有絲毫要化的意思。
時間還早, 剛剛上午八點,這個地方暫時還沒有路人光顧,雪地上落下的亂七八糟的腳印,全部來自遠處那三名二貨。
三個人堆了三個看起來特彆瓷實的雪人, 但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怪奇心理,這三個人現在都騎在雪人的身上, 扯著嗓子, 吼著老撾郊區腔的粵語歌。
這是……末日狂歡?死前解壓?
邵陵帶著一臉不敢苟同地穩步走過去。
“吹呀吹, 讓這風吹,抹乾眼眸裡,亮晶的眼淚——”
邵陵聽見柯尋的尾音帶著分岔兒地揚上了天。
這個人的音質,可能是聲控者的福利,天生的撩妹腔裡,卻又有著一縷乾淨的少年音。
他聽見了來自身後的腳步聲,唱著歌轉過頭看過來,眉毛揚著,唇角揚著,毛茸茸的亂發也揚著,陽光灑在身前的雪上,折映進他的眼裡,眼睛裡就帶了光,仿佛多年前校園裡那些英俊的青春少年,無憂無慮,恣意張揚。
邵陵在這一瞬間,忽然體味到了“畫”的極致殘忍。
眼前的陽光,晴雪,少年與歌,在“畫”的掌下,脆弱得就像是一片薄如蟬翼的玻璃,一戳就破。
“……吹呀吹,讓這風吹,哀傷通通帶走,管風裡是誰——”“少年”唱著歌,雙手慢慢舉起雪人的頭部,一臉壞笑地照臉砸來。
被三顆碩大的雪人頭顱埋進雪地裡的邵陵:“……”我收回我剛才所有的無知想象。
“來啊邵哥,一起快活啊!”羅勏被衛東摁趴在雪地裡,做蛙泳狀原地劃動。
邵陵:“……”這三個人確定是即將冒生死險的入畫者嗎?怎麼一個個沒心沒肺的……
“又琢磨什麼呢?”柯尋坐在沒了頭的雪人的身體上,兩手插進羽絨服兜,半張臉縮進毛絨絨的圍巾裡看著他笑,“是不是特羨慕蘿卜同學思想大條想得開?”
邵陵:“你也不比他差。”
柯尋笑:“我都經曆了多少幅畫了,再不看開點還怎麼過?你瞧,愁眉苦臉緊緊張張也得入畫,吃喝玩樂開開心心也得入畫,結果是一樣的,當然要選擇一個更好更享受的過程。這一點蘿卜就比咱們這些人都想得開——雖然這小子該怕還是怕,該慫還是慫。”
邵陵將目光望向正和衛東互相往褲|襠裡塞雪球的羅勏:“……”……我想說什麼來著……“其他人呢?”
“喏,美術館旁邊有個咖啡館,都在裡頭窩著呢。”柯尋用下巴給他指。
“咖啡館這麼早就開門?”邵陵向著那邊看,這個時間美術館都沒開門呢。
“那老板就住樓上,一叫就下來了。”柯尋從雪人身體上跳下來,彎腰搓了兩顆大雪球,暗挫挫衝著毫無察覺的衛東和羅勏去了。
“……”邵陵不想再關注這三人雞飛狗跳,倒是好奇柯尋怎麼做的這麼結實的雪人,這麼大個男人坐在上麵都不會塌,提腳踢了踢雪人,腳尖一下子陷進雪人的身體,然後被裡麵的硬物阻住。
“…………”好的,裡麵包的是一大塊景觀石。磕腳了。疼。
凜冬將至美術館的開館時間是上午九點半,此刻還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間,邵陵決定躲進咖啡館去暖和一下,順便離二貨人群遠一點。
牧懌然和秦賜相對而坐,微微偏著頭,看著窗外的雪景,和在雪景裡打鬨的雪地三傻。
朱浩文和方菲各坐一旁,都拿著手機擺弄。
邵陵覺得現在的大家就像是參加高考的前一天,放下了所有的複習資料,不再去想任何關於課本的內容,努力地讓全身心都放鬆下來,以最鬆弛和飽滿的情緒,準備迎接最終決定命運的那一時刻。
邵陵對於這種狀態還是有些不太習慣——即便是當年高考,他也複習到了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