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晨曦中的一座古城, 看似平凡無奇, 卻又在平凡中透著幾絲不尋常。
也許是空氣吧,清晨的炊煙裡有著從沒聞見過的腥味兒。
也許是聲音吧,街巷上的早市雖熱鬨, 卻聽不見一句人聲。
城中有一棵非常大的老柳樹,柳樹下走著兩個人, 身上的衣裳很明顯是唐代風格,但這兩個人的麵孔卻——兩人各生了一個碩大無比的鵝頭。
所以,很難說這究竟是兩個生了鵝頭的人, 還是兩隻長著人身子的大白鵝。
或者說,這兩個根本不是人, 也不是鵝,而是妖。
是鵝妖。
其中一隻鵝妖站得離另一隻鵝妖很遠, 表情也不太好看——雖然從鵝的五官表情很難分辨喜惡。
另一隻鵝妖正扶著老柳樹嘔吐,幾乎快把膽汁吐出來了。
“吐娃了mua?”鵝妖不耐煩地對正嘔吐的鵝妖說, 用的大概是鵝語, 翻譯過來就是:吐完了沒?
嘔吐的鵝妖歇了歇, 用手扶著自己的額頭, 確切說是頭頂上那個大大的鵝包:“嘎, 雜們到了地獄嗄!嘎……”
“……”另一隻鵝妖不作聲, 目光冷靜地打量著街上穿著人衣長著各種動物腦袋的其他“人”。
“發發,雜們……”鵝妖吐完了就擦擦嘴巴走過來。
“bia叫瓦!”這隻鵝妖有些惱火。
“發發。”鵝妖感覺自己已經儘量吐字清楚了, 明明叫的是‘方菲’, 從鵝嘴裡出來就成了這樣了。
“bia叫瓦!”叫方菲的鵝妖再次糾正對方, 實在受不了自己的名字用鵝語念出來的音調。
兩隻鵝妖的對話聽起來實在費勁,但好在他們倆互相能聽清楚,為了把故事講得明白,就忽略他們的鵝言吧,隻當他倆說的是人類標準普通話。
沒錯兒,這兩隻長著鵝頭的人正是方菲和衛東。
“嘀——”一個聲音響起來。
“方菲,你說這個報時聲是不是就咱倆能聽見啊?你看街上這些阿貓阿狗阿牛們,好像對這個聲音完全沒反應。”衛東不用掏出手機也知道,這個世界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小時了。
“也許吧,隻有咱們的耳朵能聽見。”方菲雖然生了個古怪荒誕的鵝頭,但表情依然很酷。
衛東卻突然嘎嘎笑了兩聲:“耳朵,你知道你的耳朵在哪兒嗎?”
方菲瞪了衛東一眼,但也的確不知道鵝的耳朵究竟長在什麼地方。
“娘,我想吃燒耳朵!”街邊一個四五歲的孩子突然嚷起來,這孩子長著一個豬頭。
他身邊的“豬媽媽”說:“小饞貨,看見人家吃耳朵你也想吃!”
隻見街上正有一個賣熟食的攤子,鍋裡煮著熱氣騰騰的心肝肚肺,還有一大堆軟得提溜提溜的香噴噴的耳朵。
這些耳朵小小的,往往五六個被串成一串兒賣,很受歡迎。
衛東看到那些耳朵,一個控製不住又險些吐出來。
方菲麵無表情地拉著衛東遠離了熟食攤,那個大鍋裡煮熟的各種人體器官也讓她看得很不舒服。
“雖然沒有親身經曆過,但我也聽你們講過《動物世界》那幅畫,”方菲望著衛東那張嘔吐過後呆呆的鵝臉,“你是不是反應過激了?”
衛東擦了擦大大的鵝嘴角:“看來你是沒看過《西遊記》吧?”
“當然看過。”方菲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是沒必要問,中國小朋友有哪個沒看過暑期檔經典電視劇《西遊記》的呢。
“我說的是《西遊記》這本書。”衛東說。
方菲很少看,《西遊記》電視劇看過多遍,卻從來沒想過要看這本書。
方菲:“咱們來的這個國家不就是獅駝國嗎?獅駝國外麵還有個獅駝嶺,這些地方都是那三個妖怪的地盤兒,”方菲壓低了聲音繼續說,“就是獅子、白象和大鵬三兄弟。”
方菲現在還記得電視劇裡那個藍臉的獅子大王的形象,雖然不好看,但還不至於恐怖到不敢看。
衛東沒再多解釋什麼,隻是說:“大概沒有柯兒和牧老大壯膽兒,我就慫了吧。”
跟線索無關的事情,衛東不願多說,省得給方菲製造不必要的心理負擔。
對於《西遊記》裡描述的這個獅駝國,衛東是再熟悉不過了。
因為這裡是整篇《西遊記》裡最恐怖的一個國家,也同樣是讓讀者最過目不忘的一個故事。
衛東承認,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甚至身心俱怖的故事,很容易令人忍不住想一遍遍重溫。自己就是這樣,偶爾拿起《西遊記》,一旦翻到關於“獅駝國”的地方,總能“津津有味”地讀下去……
所以,當兩個人初來這個世界的時候,雖然是深夜裡,但那鋪天蓋地的腥味兒卻令人的每根汗毛都警醒起來,當衛東借助手機照明虛弱的光,看到那些在暗夜裡隱隱約約的場景時,就知道自己和方菲來到了名副其實的地獄。
這個時候,兩個人還沒有長出呆滯的鵝頭,兩個人還是地地道道的方菲和衛東。
方菲沒那麼多顧慮,見到黑暗中的場景隻說了一句:“這地踩著有些軟。”
還說了一句:“那邊有座山,是用骷髏堆成的。”
衛東沒有說話,強強忍住嘔吐的**,與方菲借助“樹木山石”的掩映,一路做賊似的東躲西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