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易安看向了眼前的‘哥哥’。
他所住的211房間正房門打開,裡麵燃燒著味道濃鬱的熏香,窗簾在白天也緊緊拉著,顯得昏暗無比,牆壁上掛著不斷嘀嗒作響的時鐘,風車在窗台上無風自動,嘩啦啦地旋轉著,變成漩渦的圖案。
現在看來,祁易安才猛然驚覺,這個房間內的一切,早就變得越發詭異了,幾乎每一樣新添置的東西,都在潛移默化地影響著他的精神。
香味撲鼻,祁易安再次感覺到一陣頭暈目眩,那些好不容易找回的記憶和認知,似乎又開始離他遠去。
“小安……你怎麼了?”
‘哥哥’站在門口,像是一個真心在擔憂他身體的親人,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怎麼不在家好好休息呢?是不是有什麼可疑的壞人……把你騙走了?”
祁易安又感到腦袋一陣沉悶的疼,他搖搖頭,“不是的,家裡空酒瓶太多了,我看著不喜歡,扔了一趟。”
“這樣啊。”
哥哥摟住他的肩膀,將人往屋裡帶去,“最近降溫了,天冷,你穿得這麼單薄就出去,很容易生病的,來,我給你煮了熱薑湯,喝點吧。”
祁易安腳步虛浮,緩緩跟著進了屋。
房門在他們身後關閉,啪嗒一聲落了鎖。
扮演值已經夠了……
祁易安一邊緩緩走著,一遍艱難地思考起來。
隻要時機成熟,他就能……
……能,什麼來著?
空洞無神的雙眼瞳孔渙散,緩緩望向照顧自己的哥哥,不過片刻,布滿整個房間的熏香、道具、暗示布局,就再次將祁易安拉入了記憶的漩渦。
他看向麵前的哥哥,沒有急著喝薑湯,而是沒來由地忽然問道,
“你愛我嗎?”
祁易安坐在床邊,微微垂眸,深沉的視線落在麵前的男人身上。
他的哥哥正半跪在地上,一手捧著熱乎乎的薑湯,另一手捏著湯勺,要親手將驅寒的熱水喂進他嘴裡。
被忽然這樣一問,哥哥的動作頓住了,
“小安……”
祁易安隻是不說話,靜靜望著他。
“我當然愛你。”
哥哥放下了薑湯,眼圈竟然有些紅了,“任何妨礙我們的,乾擾我們的東西……我都會親手除去的,你放心。”
“什麼東西會妨礙我們?”
祁易安抬手,指尖冰冷,緩緩碰到了他的手,輕輕握住,“你到底在對抗什麼?”
“是……”
“嗯……”
祁易安再次捂住了額頭,神色痛苦地蜷縮起來,“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們。”
“你忘了嗎,小安,我們必須很隱蔽,才能不被怪物發現。”
“是的,是怪物,”
祁易安的腦海中開始出現一些既陌生又熟悉的畫麵。
無數的怪物撲向他們
,追殺他們,設下陷阱與迷障,一定要他們分開。
他們擁有玩家的技能,也擁有npc的劇透和權限,本應是無敵的。
“是怪物,也是副本,是係統,是……這個世界。()”
疼痛終於緩解,他緩緩抬頭,微笑中帶著不尋常的狂色,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啊,Z……不,我應該叫你之前的名字……?()?[()”
“小安,你……”
“巫溟。”
祁易安盯著他,緩緩念出一個名字,“是你嗎?”
哥哥默默收回了想要碰他的手,黃金的眼眸裡逐漸露出困惑的神色,“小安,你在說什麼?我隻是你的哥哥啊,你是不是最近休息少了,又把噩夢當成真的了?”
“不是!我是真的想起來了,你……”
祁易安又感覺到一陣腦袋悶痛,艱難地喘了幾口氣,無數的畫麵在腦海裡翻湧,又變得模糊,“你不應該是npc的,你不該留在這裡……你是……”
“睡吧,小安。”
哥哥緩緩抬手,摸了摸他的頭,扶著他躺在床上,“你隻是病了,醒來就會好了。”
“小安……小安……”
鬼影也來到他的身邊,可怖的、陰冷的身影貼在他的身邊,用同樣的聲線低喃,“我……”
黑暗忽然襲來,祁易安感到頭暈目眩,墜入了深深的夢裡。
這段時間以來,祁易安總是頻繁的陷入沉睡,並頻繁地做夢。
在過去,夢境總是毫無意義的碎片,最多能反應潛意識的情緒。
而進入副本後的夢境,卻成了混淆虛假與真實,擾亂記憶與認知的幻境。
每當祁易安想起一些真實的信息片段,哥哥便會笑著對他說,那都是噩夢而已,不是真的。
而那些出現在猛夢境之中,隨著那些催眠與暗示的話語憑空出現的片段,便取而代之,成為了腦海中的‘記憶’。
他原本不願入睡的。
對於有充足積分的玩家來說,隻要他有哪怕一分鐘的清醒,也可以利用道具、藥劑來防止進入睡眠,保持清醒。
為了更順利的通關,他本該如此。
他本該早點擺脫這種困境的……
祁易安在混沌中被卷入夢境,陷入了與‘哥哥’相依為命的‘回憶殺’。
之前的幾次,他就是被這樣的夢境植入了‘哥哥’的概念,逐漸將這個npc認作了自己真正的親人,也是戀人,並多出了許多兩人相處的美好回憶。
但越是美好、不含任何瑕疵與不愉快的回憶,就越是有種虛幻的虛假感。
祁易安在夢中看著學生時代的自己與哥哥,皺緊了眉頭。
“不對。”
他說道。
於是眼前的畫麵迅速模糊、扭曲、變幻、重組。
一陣失重感將他拉入了黑暗幽深的地牢。
牢內,有著金色眼眸的男子發絲淩亂,靠著牆壁看向窗外的天空,手裡的一根鐵絲被藏
() 在指縫。
祁易安站在牢房外,手裡拿著警棍,輕輕碰到牢門,發出金屬的碰撞聲,
“你該慶幸是我發現的你,巫溟,換了彆的npc,你至少要去半條命。”
裡麵的男人轉過身,看清他一身獄警的裝扮後,卻忽然輕笑了一聲,
“那我可得好好賄賂你一下才行,作為你包庇囚犯的……報答?”
“……真是服了,”
祁易安無語地翻了個白眼,“你到底知不知道其它玩家口中的‘賄賂獄警’是什麼意思啊?你就賄賂……張口就來。”
說罷,他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將一把鑰匙拿出,按在一塊軟泥上遞給他。
“這是在幫我?”
“不然呢?”
祁易安覺得他明知故問,拽著他的衣領,讓他朝自己低頭下來,壓低聲音說起了悄悄話,“這次的副本我也無法摸清全貌,你最好小心點,還有……”
“有人來了。”
巫溟卻忽然麵露警惕,手臂猛地發力,將他整個人按壓在身旁的牆壁上,低頭咬住了他的耳朵,“噓。”
“!!!”
祁易安直接驚呼出聲,卻被捂住了嘴巴,驚呼聲變成了沉悶的輕哼。
腳步聲緩緩靠近,路過他們的牢門時暫時停頓,緊接著是一聲調笑的口哨聲,“喲,玩兒挺花啊,打擾打擾,你們繼續。”
腳步聲再次遠去。
祁易安也終於被鬆開。
“抱歉。”
祁易安眼眸濕潤,神色有些茫然地望著眼前的玩家,不解地歪了下頭,
“為什麼要道歉?”
“……”
“沒關係啊,我知道你隻是為了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