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夜,開窗。”
珊妮的聲音。
幾縷薄霧流入房間,落地凝成人形。
珊妮提起裙擺,腳尖後點:“高塔裡的公主閣下,您是否需要一點小小的幫助。順便一提,與穿過這件衣服的眾多前妻相比,這婚紗像是為您而生的,不過,它以前是v字領嗎?”
當
然不是,蘇長夜道:“勇士小姐,您能為我做些什麼?”
“您看起來還缺一隻耳環,伸出手來。”
噗嗤一聲,蘇長夜掌心多出一顆柔軟的球體,他瞬間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東西。
“你……”
珊妮道:“戴上試試。”
圓潤的球體沒有任何掛鉤,蘇長夜也沒有打過耳洞,但是在他將眼球貼上耳垂的刹那,一種流動的液質貼著耳廓爬向眼尾。
從眼球背麵蔓延出來的霧氣接入蘇長夜的眼球,絲絲縷縷涼意浸透右眼,兩者視網膜完成對接的那一瞬間,世界的真貌無所遁形。
想象中的兒童房並不存在,粉紅本該是夢幻甜美的色彩,卻因陳舊和擦不掉的血跡蒙上廉價和詭異。蘇長夜環顧一圈,在放著破舊玩具熊的床頭找到一團白霧。
白霧發出珊妮的聲音:“這就是迷霧鎮長壽的秘密——嫁接。先把活人祭成霧鬼,再通過嫁接從霧鬼身上各取所需。”
“我送你一隻眼睛,作為回報,我希望你能再去一趟地下室。”
“視力並不影響我的行動,地下室也不在我原本的計劃中。”
白霧重新凝聚人形,蘇長夜得見珊妮的現狀。
小女孩體表沒有正常的皮膚,覆蓋一層半透明粘稠質霧狀體,穿一身半新不舊的夏裙,藍底小雛菊,本應是冰雪可愛的裝扮,脖子、手腕暴露的環狀血線卻將這份天真爛漫切割得支離破碎。
珊妮瞪著僅剩的一隻眼,嘴巴開開合合,最終一跺腳。
“哼,那我自己想辦法,再也不會麻煩您了。”
“所以你至少應該告訴我,地下室有什麼東西值得我冒險。”
珊妮收回跨出窗台的腿,理了理裙子,僅剩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一圈。
“嗚,可值得了,那地下室裡麵,還有二十六個和我一樣可愛的小孩子……的骸骨。”
·
“咚”
鐵器重重砸下,刀背硬生生劈開骨頭,老博格麵容猙獰,揮舞過於健碩的手臂,一下一下搗碎動物骨頭,直到它們碎得可以塞進骨灰盒。
“賤人,賤人!居然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等婚禮結束,看我不把你挫骨揚灰!”老博格在廚房一通摔砸,最後沉著臉守在電磁爐邊,手拿一本陳舊的東方食譜大全,努力思考大火中火溫火都是什麼火。
廢了三隻雞,老博格終於端出一碗勉強合格的雞湯,穿過漫天纏繞的絲線敲響房門。
裡麵的傳來一聲悶悶的“請進”。
老博格眉頭一皺,緊了緊腰間彆著的鐵刀。房間裡沒有人,被子隆起一個小包,老博格放下托盤,警惕道:“先生,您不舒服?”
“咳咳……我好像發燒了,請給我找點藥。”
“真的?三個小時前您還好好的。”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已經向你求助過。”
聽起來反倒像是蘇長夜仁至義儘了,老博格想象了一下道恩·博格可能會有的
反應。
“……您稍等。”
片刻後,老博格又端進來一個放溫水和退燒藥的托盤,全副精神都集中在蘇長夜,沒注意到床底下鋪開一層薄薄的霧氣。
被子裡伸出來一隻蒼白的手,就在老博格將退燒藥遞過去的刹那,被子猛然掀開拍了過來。老博格反應更快,藏在托盤下的刀紮向蘇長夜,卻聽少年大喝一聲:
“關燈!”
黑暗降臨,老博格雙眼頓時失去目標,慌亂產生的瞬間勝負已分——後頸劇痛,徹底失去意識。
珊妮又打開燈,用腳尖踢了踢軟倒的老男人。
“要殺了他嗎。”
“他是該死,但不應死在我手上。”蘇長夜拽著老博格的領子拖行:“走吧,去解救他的審判者們。”
外麵細絲遍布,絲線結成天羅地網。
蘇長夜皺眉,重新審視手底下身材壯碩的男人:“這家夥是怎麼繞開這些絲線的?”
“這些是霧絲。博格夫妻倆兒都經過了高度嫁接,你看。”珊妮掀開老博格的上衣,他除了脖子以下,全都覆蓋霧質肢體。珊妮舉起老博格的胳膊,在胳膊觸及霧絲時,兩者竟然相互融合在了一起。
“兩個辦法,一根根避開霧絲,或者你砍掉四肢嫁接我的軀體。”
蘇長夜望了眼相隔十數米的地下室,如果一根根繞開霧絲,還沒摸到地下室婚禮已經開始了。
“不,還有第三個辦法。”
蘇長夜蹲、下身子,撕掉老博格質地柔軟的高檔襯衣,包裹著發燙的吊墜。從回到博格家之後,吊墜就開始發熱,像是一團燃燒的火,剛開始還能忍受,現在已經到了燙出水泡的程度。
“看來您也無法容忍這群肮臟邪惡的蠢物,以天生的弱者和孩童來堆砌王座,這種人,這些邪惡,都該徹底點燃——”
一種隱晦的癲狂爬出蘇長夜黑淵般的眼瞳,火炬吞吐熊熊烈火,在觸及霧絲的刹那,火舌橫掃而上,如龍出淵,盤桓的霧絲敗如山倒瞬間蒸發,蘇長夜周身燒出一片雲霧繚繞。
斷掉的霧絲無力垂落,絲線儘頭的風鈴們呆呆傻傻,眼睜睜看著蘇長夜撥雲穿行。
蘇長夜隨手將老博格扔下樓梯,地下室深處幽黑而灼熱,鐵鏽和腥臭隨熱浪撲鼻,透修羅煉獄的一角。
當他終於看見,才明白為何這裡的地麵總是綿軟黏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