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著一張不能再算年輕了的麵龐,然而歲月的風霜絲毫沒有打磨掉他的棱角,眸光中含著不曾更易的冷意。
但那鋒利在看見不請自來,沒有任何通報聲就推開他書房門的來者時卻柔和了下來。
他起身行禮:“官家。”
“深夜前來,是有什麼大事發生嗎?”
他開口十分直白,但說話的語氣卻很溫和,不似君臣間嚴肅的奏對,甚至更像一位操心的長輩,含著對後輩的關懷。
那來者當然是趙煦。
“章相公,”他輕聲喊著,“跟我來。”
他不敢賭自己聽下去會不會有什麼風險。
那麼,他選擇讓自己多上一雙耳目。
——他願意相信章惇。他最起碼絕對不會樂意自己頭上坐上一個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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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認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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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這是愛國名將嶽飛,在自己的名篇《滿江紅》中抒寫的痛心疾首,字字溢滿血淚之情,也是靖康蒙難之後,無數宋朝愛國人士最赤誠的心聲。
懷揣著這樣的信念,他先後收複了襄陽六郡,兩度北伐,收複了鄭州、洛陽等地,又於郾城、潁昌大敗金軍,挺進中原,收複西京河南府,兵鋒直抵開封城下。
金軍全然潰敗,領袖完顏兀術宛如敗家之犬,逃出開封城外,直奔黃河之北
準備離去。
他花了十數年功夫,打了大大小小數百次仗,終於得見光複神州的希望。】
天幕上,神采飛揚的將軍,滿眼是興奮難耐的希冀。
他的眼神倒映著中原故土的影子,慷慨激昂的詩詞儘情揮灑著他的豪情。他將要抵達,那讓他魂牽夢縈的理想,讓宋朝上下無數人翹首以盼的地方。
他仿佛帶來了曙光,人們能夠聽見他身側百姓歡呼痛苦的高聲,但在場所有目睹著他的人,卻沒辦法感到相似的寬慰。
——因為他們知道,這不可能是個結局完美的未來。因此開頭越美好,反而證明了之後的淒慘。
【然後,他在一天之內接連收到了來自後方趙構的,十二道,用金字牌遞發的班師詔,措辭嚴峻地命令他:
大軍即刻班師。】
——“轟隆”
好像有雷霆驟然炸響,雪白的閃電倏忽間撕開了黑夜,如同狂舞的銀蛇,宋朝迎來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
趙頊感覺自己可能是被方才的雷聲震壞了耳朵,才會聽到如此荒謬的言論。
他伸手掏了掏耳洞,迷茫地環視周圍所有大臣,試圖在他們臉上找尋到剛才那番話的真實。但無數張同樣雜糅著震撼,惘然,驚愕的麵龐與他對視,在巨大的恍惚中,他們得到的隻有不是虛假的回複。
——這太荒謬了,這太可笑了。
這番話說出來就跟假的一樣,沒有一個腦子正常的人可以想到這樣的發展。所以當這樣的未來擺在趙頊的麵前,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沒辦法是憤怒,而是開始懷疑自己難道是在做夢。
怎麼會有傻子,地盤下屬都幫他打下來了,他竟然都能不要的?
這甚至不是像熙河開邊那樣收複的西夏那些,不少文官可能都不太在意的土地——那是開封啊!
是他眼下處在的,北宋的東京,首都,心臟啊!
——他真的不是完顏家派來的臥底嗎?
【被南宋朝廷的布置逼迫到側麵受敵、孤軍無援的處境,在一天十二道金牌的高壓鉗製下,後勤承受了巨大壓力,背負著全軍上下無數人性命的責任,嶽飛不得不退。
他留下了火種,試圖在金軍的鐵蹄下保全住那些曾經幫助過他的百姓,然而終究孤掌難鳴。
在他撤軍的半途之上,他聽到完顏兀術重返了開封,又重新攻取下了被宋軍收複的河南土地。曾經觸手可及收複河山的理想,最終一朝十年功廢。】
“……”
趙光義呆滯地看著天幕,張開了嘴,卻始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算得上合適。
同樣稱得上小心眼,對於一些陰謀詭計的運用相當從容的政治家,此刻卻感覺自己都沒辦法理解那完顏構的精神世界。
“害怕武將大權在握……也可以理解吧?”
自古武將功高蓋主就是個難解的困境,平等地讓不少明君都不得不左右為難反複斟酌:昭襄霸而武安死,高祖興而淮陰亡。他們難道不算一代明君嗎,可名將的死又好像終究隻能是一種必然。
趙光義是個足夠多疑的皇帝,他捫心自問,若是自己處在相同的位置上,也很難不對這樣的武將心生忌憚之情。
“……但你讓他班師回朝,他媽甚至都不來個人接應一下保住勝利成果的嗎?!”
——可是趙光義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利己主義者,自己本能夠吞下的利益,絕對不會輕易地舍拋。
一碼歸一碼,武將本人可以被他忌憚,但武將立下的功勳,他當然會毫不客氣地幫忙保住——那些到頭來都是他的地啊!
“小比崽子你踏馬是個傻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