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這個會對狄青另眼相看的文官,目睹了另一個時代將星隕落的苦楚。
……他沒有死在戰場上,沒有死在刀光劍影血雨腥風之中,而是死在同室操戈,上位者賣國求安的陰謀之中。
範仲淹心情複雜地閉上了眼,難言地品嘗著這份慢慢流淌於心的苦澀:
他寧願嶽飛是死在滿懷希望收複中原的路上,哪怕功業未成心有遺憾,也總比這般絕望來得痛快。
【而嶽飛的死,換回的是紹興和議。
那宋向金稱臣,將淮河以北的土地全部劃歸金國,其中包括被嶽家軍收複的唐、鄧、商、虢等州;並每年向金貢奉銀絹各二十五萬兩、匹的恥辱條約。】
趙頊感覺自己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多少?”
神情恍惚的神宗皇帝反反複複看著簡短的幾行條約內
容,
在最初遲鈍的不現實感消退後,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窒息。
澶淵之盟真宗皇帝臉都不要了,也才勉強和遼國約個兄弟之國,每年交個幣銀10萬兩、絹20萬匹的歲幣。而這已經被後世人辱罵為“大撒幣”行為了。
金國那是個什麼東西?
後世人都說了,那是女真部落的集合!在他們現在這個時間點,他們還在給遼國人當狗!
結果等到了趙構的那會,原本遼國人的狗此刻都成了大宋的君主國了?他們大宋要給遼國曾經的狗稱臣??!!那他們大宋算什麼?他趙頊這個趙構的親爺爺算什麼?!
什麼玩意?怎麼敢的?他憑什麼敢這麼乾?那傻唄孫子是沒有腦子還是沒有膽子還是兩者都沒有甚至都沒有羞恥之心的??
——他還是個人嗎?
那本來因為元佑棄邊就挑動起來的火氣,此刻因為趙構某種意義上如出一轍的操作更添火星。
燎原的怒火馳騁在他的胸膛,眼眸深處醞釀著一場滔天的風暴。膝下無子,沒辦法將怒火宣泄到當事人頭上的趙頊,選擇從另一種渠道去宣泄自己內心的怒火。
他目光深沉地看著此時還跪倒在地的,所有未來會和元佑棄邊牽連上乾係的大臣。
他的欲望在沸騰,高聲催促著他用鮮血震懾後來之人;然而他的理智竭力拉扯著他的唇舌,告訴他因為未曾發生之事加以嚴懲,簡直宛如那句莫須有一樣不足以服天下。
在場知道的人當然不可能做出什麼有力的反駁,然而他卻無法用所謂看見未來棄邊這樣的理由宣告天下——那不是給了後麵想走歪門邪道的子孫清洗朝堂的借口了嗎?
但——趙頊不是什麼好脾氣的菩薩,更不是什麼直愣愣的傻子。
他沒辦法對不知曉未來的人給出借口,那就隻將處罰的消息,控製在這滿朝知情人口中即可。
“爾等未來不顧國家生民,隻為朋黨之爭,隨意輕棄邊地,委屈求全引來貪欲爆發,戰火更生。”
趙頊的臉上竟然露出一抹笑意,隻是冰冷地沒有絲毫真情。
“眼下雖不曾發生,不至於淪落死地。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的眼神很平靜,語氣是不容置喙的堅定,不允許任何人前來質疑他最後做出的決斷。
“受廷杖之刑。”
廷杖在宋朝並不常用,畢竟為了鉗製武將,宋朝皇帝對文臣的優待和拉攏可是下了大力氣,對其生理和心理上的關懷都十分到位。
它一般隻會用來懲處犯了貪汙受賄之罪的大臣,因為其貪賄的行徑,已經使得自己失去了道德名節的護持——都是貪圖利益的小人了,憑什麼還要要求得到君子的待遇。
而現在趙頊用來懲罰這些未來自詡君子的舊黨官員。
就在這大殿之上,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
“敢求情者同罪。”
他睥睨著下方所有的官員。
不要跟他說什麼刑不上大夫,不要跟他講什麼文人風骨,文臣尊嚴。
他就是要撕裂這些冠冕堂皇君子的“尊嚴”。!